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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山老住民探源(續篇)

  古誌對南臺灣老住民的記戴,臺南週邊是「西拉雅族」,有新港(新市)、麻豆、蕭龍(佳里)、目加溜灣(灣裡)等四社。而對居住在二層溪以南老住民則稱之為鳳山縣「鳳山八社」,日治初人類學者把他命名為「西拉雅族馬卡道亞族」。鳳山八社六社分佈在下淡水溪的南岸,二社則位於現屏東縣海岸邊(東港、林邊)。日治時代老住民風俗考,「鳳山八社」與西拉雅族共同信仰即是信奉「阿立祖」,視「阿立祖」為守護神,祭祀在「公廨」或自宅內,跳戲為特殊習俗。較為不同的是「西拉雅族」神靈化身於「壺甕」中,因此「壺甕」即神座,「壺甕」中裝清水,上插澤蘭、菅芒葉。
  而「鳳山八社」如果不談恆春半島的平埔族,「鳳山八社」散居舊地附近,則是以「溪石」為神靈代表,另有祈雨習俗,而當時是以搭樓社人口最多,也最強大,因此後來的日本人類學者把他由「西拉雅族馬卡道亞族」劃分出來,定名為「搭樓族」。但隨後「搭樓族」迅速的漢化及遷移,民國後研究者稀,因此現在人類學者仍將之歸回「西拉雅族馬卡道亞族」。
  滿清擁有臺灣,禁止移民臺灣,海禁屢張屢禁,直到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才公告開放蚶江與鹿港對渡,咸豐、光緒年間中國戰亂連連,加上滿清政府鼓勵移民臺灣,漢人才大量進入臺灣。「西拉雅族」與「搭樓族」雖在「林爽文」抗清事件,幫清朝「平亂」,獲得滿清皇帝特賜「屯兵」、「土地保護」勒旨,但因農耕技術沒有中國移民先進,漢人首先以瞨耕(就是定期租耕),老住民收取「大租」,後以不定期瞨耕,最後漢人藉由土地遭「天災、人禍」之改變,透過滿清不肖官吏將「所有權」變更,土地予以侵佔。
  到了日治時代,日本人推動「土地重新登錄」,平埔族因不懂法令,加上土地不是遭漢人侵佔或早已在「大租、分租」被漢人在契約中動了手腳,而喪失耕作權,因此就被日本政府以無主地予以收歸「國有」,可以說目前高、屏兩縣,現糖廠土地就是取之於平埔族保護地。平埔族至此甚至於隱身入漢人社會,充當雜役,出賣勞力或移往更偏僻山谷、荒野、惡地墾殖。「西拉雅族」與「搭樓族」也因在高、屏兩縣與漢人混居,迅速漢化,導至目前「忘祖」,甚至於拒認祖先,筆者田野調查時,大家心知肚明,問了變成白問。
  很奇怪的是,古誌除記載明朝中國海盜「林道乾」侵入臺灣,大殺「打狗社」及太監「王三保」下南洋,遭強風侵襲飄流至臺南附近,攻擊臺南南方的「平埔族」外,高雄縣境的平埔族分佈,在【鳳山縣誌】部份簡直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併湊出,路竹鄉境有「頂社、下社」,岡山鎮有一個「後紅社」,大社鄉境有一個「大社」,彌陀鄉境有「螺底社」,橋頭鄉境有「他巴仕絨社」,阿猴林(大樹、仁武鄉)有「打狗社餘種」,燕巢鄉有「大、小滾水社及赤山社」。嘉慶廿五年修畢之清一統台灣府誌,大滾水社還存在著,其他社確消失了。
  而【諸羅縣】及【臺灣縣誌】對大旗山地區(舊羅漢門里),記戴是大傑巔社地,但這「大傑巔社地」竟南自溪州頂社,北至隘口,東至寨子腳(現旗尾山下竹仔寮),西至內門鄉東埔村廣闊的區域。
  清康熙、雍正年間尚活動於南高雄的「大傑巔社族群」至乾隆年間,除就地漢化者外,竟聚集到北高雄來,部份臺南四大社的「西拉雅族族群」也移入內門、杉林、甲仙,可以說於清乾隆年間,北高雄山區谷地竟成為「大傑巔社族群」混合「西拉雅族族群」聚集地。
  大旗山地區的「西拉雅族」與「大傑巔社族群」經過了二百柒拾年,除了內門鄉境內仍可由一些神廟殘跡可以去印證老住民足跡外,旗山地區因生活環境優於附近鄉鎮,地形完整,投資開墾回收快,因此府城「大墾戶」、「墾首」比較喜愛,早期「大傑巔社族群」把此地做為「祭祀地」,沒有遊牧、墾殖,「大墾戶」、「墾首」不知如何向官方取得墾殖權,因此旗山很早就變成漢人天下,沒有「平埔族」遺跡可尋,充其量勉強以保留臺灣特有神祇(地基主)來解釋旗山地區曾是「大傑巔社族群」居地。


(圖一、阿里山地基主)


  溪州往中寮的山腳下,地名叫「坑內」,有一間福德祠,「坑內」為「大傑巔社頂番社」舊地,「福德祠」的建築物與屏東縣高樹鄉泰山咖蚋埔重建的「中埔公界忠原廟」非常類似,而他所拜神像,除後來雕刻的兩尊福德正神外,中央是以一塊溪石為代表,而且廟右側也有一間簡陋小廟,拜的也是山溪石。如此景觀,以前我的觀念,絕對認為早期閩南人在拜「土地公」,但經過多年研究臺灣史後,發現石質的「土地公」,是早期先民祭祀平埔族守護神「太祖、老祖」,是漢化轉變而來。因為漢人社會是有文字的,「土地公廟」又是部落公共祭祀神祇,並非私宅祭祀,石材雕上「福德正神」四字簡單文字經費絕無困難。


(圖二 內坑福德祠)


(圖三 內坑福德祠)


(圖四 內坑福德祠)

(圖五 泰山公界忠原廟)

  旗山除了鼓山下的「地基主」廟外,樂和街往田寮路的路上,山腳竹林下,看見了一間比鼓山下的「地基主」廟還簡陋,但建造年代更早的小廟,裡面沒有神像、神器,只有香爐,看到旁邊鐵皮屋牆上,寫著「地基主」及管理人,因附近沒有居民,以電話與管理人連絡,他告訴我,他是信徒委任管理人,他年輕才由外地遷來,雖然住了三十幾年,但只有知道拜的是「地基主」,詳細典故不知道,讓我心如沈大海。


(圖六 鼓山腳地基主)


(圖七 樂和路地基主)


  清雍正三年(1725)廿七年十一月【臺灣縣誌】記載:「蒙各憲檄行前攝縣何(愷)給委腰牌,(大傑巔社通事可安、土目瑯琳)等督訊眾番,在六張犁隘口把守。生番出沒,戕害民人。安等凜遵守禦,經乾隆廿八、廿九兩年,截殺生番頭顱解_。嗣蒙憲堂諭巡邏,據併准安等,就地耕墾荒埔,以資口糧」。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福建誌】關隘云:「六張犁隘,在羅漢門外,四面環山,為鳳嘉交界。乾隆三十一年設,派大傑巔社番丁駐守」。嘉慶中,「番民移在隘口社,近番薯寮」,今在溪州西有新番社(大山里),烏山東的匏子湖有舊番社(中寮里)。
  今日走訪口隘、中隘、圓潭已看不見守隘的羅漢門「大傑巔社」的老住民,除了看見口隘「溝坪溪」畔的「太祖元帥廟外」,就是在圓潭國小對面巷路內,看到一間鐵皮厝「太祖廟」,該廟是於民國八十四年才成立,廟祝稱:該廟的「太祖」是拜「宋朝皇帝趙匡胤」,而由該廟內陳設說明:第一尊是太祖元帥-楊家將成員之一(宋朝余太君),第二尊是太祖元帥-趙匡胤(宋朝真命天子),第三是「阿立祖」,一共有三十六位,第四是土地公,神尊上方來自大陸,下方來自本土。信徒求神,如果有出藥籤,得附加配方:1、爐單,2、符令,3、香頭,4、靈水,5、檳榔,6、宋陳,7、鴛鴦土,8、中杯茶,9、米,該廟神明生日為三月廿八日。


(圖八 圓潭太祖廟)


(圖九 圓潭太祖廟)


(圖十 圓潭太祖廟)

  當我內外瞧了再瞧,經側面瞭解,圓潭「太祖廟」原來是在西圓潭北面紅土崎山邊,民國八十四年廟祝才將神像奉至現址重新開宮,舊址仍在,也由信徒重塑金身。因為事先已知該廟廟祝非常討厭文化界人士訪問,當然筆者也避開語言探訪,事實由該廟桌下拜「阿立祖」,而且是壺、溪石並陳,及祭品中有「檳榔」已略知一、二,只有向廟祝說,太祖是真正回祖地了,香火一定會更興旺而告辭,他似乎聽不懂我「祖地」意義,眼神中確表示希望我這個「追根究底」的人士早些離開。


(圖十一 紅土崎太祖廟)


(圖十二 太祖廟舊觀)

  圓潭最大的廟宇是【保安宮】,他雖然是一棟新建築,但典故敘述者:本宮供奉「保生大帝」,初來臺安置於屏東縣里港鄉塔樓庄,民前三十年(約為清光緒八年1882年)遷至圓潭林投溪畔,建造臨時奉壇,民國十六年(昭和二年1927年)再遷移至旗山鎮中正里旗甲二路三九四號,建保安宮,民國八十年遷旗甲三路一七七巷一號建臨時壇,八十九年十一月十八日重建完成。


(圖十三 圓潭保安宮)

  由此廟典故可以看出漢人進入圓潭是清光緒之前咸豐年間(往前推廿年),廟誌寫的非常符合史實,不像旗山有些「宮、廟、寺」寫起於明鄭,明鄭的旗山是什麼樣子,是現山地原住民出草的地方,「亞熱帶疫病流行區」,官府立碑禁止漢人進入地區,只有探險者才有可能進入。連明嘉靖年間,臺灣海峽大海盜林道乾經明將俞大猷追趕,逃至台灣,逗留高雄壽山,與居壽山下之馬卡其道打狗社人發生戰鬥,雖滅焚打狗社,但後來林道乾還是懼怕平埔族報復,腳底抹油即潛往越南。臺灣自從荷蘭起,是有政府,不是沒有政府,荷蘭、明鄭、滿清視臺地為皇土,不是「閩、粵」人想來就來,想開墾那裡就開墾那裡,沒有財力及跟縣、府城官吏有關係的,根本不可能,事實如果是「閩、粵」人先人後代,在屏東大平原,除幾戶家族外,可以說大部份是「傭、長工」後代,這是目前很多寫地方誌常漏失之毛病。
  里港鄉塔樓庄只有「三坪祖師」廟,整個里港也沒有「保生大帝」專廟,而「保生大帝」無法在「里港」留下來,竟而往北至圓潭,可能因里港塔樓庄是漳州移民佔多數,泉州人信仰的守護神「保生大帝」,只有隨泉州新移民覓地而居了。
  為了查証清乾隆廿九年(1764)重修【鳳山縣誌】載:寨仔腳山(旗尾山後)生番出沒,設隘寮派塔樓社人為隘丁駐守,生番歛跡。特別走訪寨仔腳山(現旗尾山後東平里竹仔寮),發現竹仔寮除了近年興建雄偉壯觀的「代天府」、「妙蓮寺」外,零星住家、放山雞場、二間小廟散佈山腳平野,完全沒有半點塔樓社人遺跡。可能當時塔樓社人駐守時間不長,否則依寨仔腳的地理環境,有山近水,除非當年楠梓仙溪水仍經常氾濫成災,否則此地「宜牧宜耕」可以說是「人間天堂」。


(圖十四 旗尾山腳代天府)


(圖十五 旗尾山妙蓮寺)

  走至竹仔寮最頂頭,看見一間「竹仔厝」,對我這個念舊的人來講,最為興奮,因為這種建築,是早期里港溪北地區最普遍住家建築,對我來講,感覺太親切了。詢問屋主,此屋仍建於日治初,已近百年建築,年近六十的屋主出生於此,雖然市區有磚造洋房,但夫妻仍習慣住在此地,「竹仔厝」側室前雖曾遭風吹跨,仍於予扶起復舊,此屋變成子女、孫子的逢年、過節、假日的渡假屋。


(圖十六 旗尾山民居)

  編查清朝古誌,對平埔族年節風俗只有記載著:「吟歌、跳戲、遊社、走鏢」,唯獨尚未發現宗教信仰,為什麼到了日治時代會跑出「阿立祖」、「拜壺」、「拜溪石」的信仰。而且「公廨」在清代是平埔族社的文書傳遞、議事及未婚青年待婚的場所,為什麼會變成「祭祀守護神」的地方,這些,至今文史界仍沒有人解釋,唯一可以解釋的應該是「漢化」之轉變。
  宗教是政治的催化劑,是組織社團工具,早期荷蘭人對臺灣平埔族人口的估計約有三十萬人,就因為平埔族人沒有的明顯宗教信仰,各社只依族群聚集,由社中最年長的管理公眾事務,鄰社即互不相關。清誌甚至說,各社語言不通。就因為平埔族人沒有共通語言、宗教,因此在臺灣從未建立國家,中國隋代稱的流求國,宋朝時【宋史】謂澎湖東有「毘舍那國」,日本人稱臺灣為「高砂國」,那只是以成形國家的理念觀點去看臺灣,事實臺灣平埔族是一個沒有國家理念的民族,所以非常容易接受外來族群統治,甚至於自行滅族。
  探查老住民,光以「阿立祖」、「拜壺」、「拜溪石」的信仰去追尋,是非常不夠的,因為平埔族除了「明鄭」時代,在「荷據」、「滿清」時因拒絕受漢人的信仰,改信「基督教」非常多,致後來宗教信仰習俗全面大改變。耆老稱,平埔族「基督教」信徒常藉此笑罵「閩、粵」人「拜神」說在「拜鬼」,近代人竟然將象徵平埔族守護神的「壺」、「溪石」予以神像化,實在是非常諷刺。


(圖十七 紅土崎太祖廟)

  田野調查,到人家宅內,怕引起誤會,於是上旗山第一公墓山上去探源,發現好幾門舊墳,石碑堂號是「皇日」、「國恩」、「台灣」,築墳後代認為他們沒有祖籍可寫,因此日治時代就刻「皇日」,民國就刻「國恩」,乾脆的就刻上「台灣」,很可惜沒有找到刻「皇清」的墳,以前老家刻「皇清」的墳墓一大堆,現在後代重修,均冠上漢人「堂號」,唉!清明節到了,各位看倌如果上山掃墓,有看到如此之墳墓,如果沒有人掃墓,您就上前給一個雙手合一膜拜,以對這些老住民「生為臺灣人,死為臺灣魂」致最崇高敬意。


(圖十八 旗山公墓1)


(圖十九 旗山公墓2)


(圖二十 旗山公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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