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 樓 陽 臺 的 毛 桃 樹 / 李潼
序「六 月 芳 草」 * 多情文人鄉土味
那時,六月女士住在台北樂利路,幾次邀我到她家吃毛桃。說是自種自採,毛桃大又甜,脆甜滋味不是水果攤的桃子比得上。
當然了,一般人離鄉後,對山居老家的竹籬、青草地、溪水、老狗、古井、橋板、米飯、芭樂、香蕉、瓠瓜或番藷的眷愛,都有「理智難明,常情可解」的聳動誇張。而且,家鄉的人事之美,地產的芳甜,又和離鄉的時日距離等比加重。何況是多情文人,讓他們鼓吹起來,是不可理喻的。
六月造訪李潼的家
六月的老家,在盛產香蕉、菸葉、水稻和檳榔的旗山山城,我去過幾次,也沒見誰家圈圍桃子園。她不時引誘眾文友到台北品嚐的毛桃,該是她旗山老家的前院獨栽的桃樹所長。那株瘦瘦的桃枝和桃葉、桃花、桃子,有多夢的少女六月的輕愁與歡唱 (客家小調) ,有歸寧的少婦六月的欲語還羞 (台北官話) ,所以滋味不同。
事實不是這樣。
這棵毛桃樹長在台北樂利路公寓頂樓,靠著女兒牆,是一棵日夜探看人車急忙,燈火輝煌的台北桃樹。* 才有「桃」花便不同
繁華台北不乏還有毛桃樹人家,但六月家的頂樓陽臺毛桃樹肯定罕見,而能將毛桃樹種成養壯,還結成「吃不完可曬乾」的大毛桃,怕是全台北僅此一棵。這棵毛桃樹有六月的隨興,也有她不捨的眷戀之意。毛桃樹種移植到台北,是半刻意的巧緣,旗山的六月移植到台北,也是這樣。六月對水土適應良好的毛桃樹沾沾自喜,不無有自況的安慰,這安慰回射在茁長的毛桃樹,映照出的是一座山林,一片田野,一群在玉蘭樹築巢的麻雀、是兩棵夫妻樹般的油加利樹,是台北城外城的小橋流水人家。
六月與兒子攝於自家頂樓陽台的毛桃樹下
「六月芳草」散文集收錄的「小品生命」、「心泉涓涓」、「人間關懷」三輯五十二篇短文,儘管敘事背景盤桓在台北盆地或遠至好望角、花葩山和菲律賓,但關照與情愫的脈絡,幾乎都可尋回原鄉草木,指向鄉人穩實足跡,是對老實古意的推崇與懷想。
毛桃「盛產」時的豐姿
六月以家常語言寫家常事件,因為有巧心慧思,「才有梅花便不同」,比起另些感知粗鹵的非常文字不凡情節,六月的散文有了凡常的不同。好比那棵鄉野常見的毛桃樹,移植到繁華都會,在高聳樓層間,在神秘的玻璃帷幕間,便蒼綠得格外可看,便顯然有別,何況它還能長出大又甜的毛桃,有實在滋味可咀嚼。
一直還沒嚐過六月宣揚的毛桃。盼她別忘隨家移植去水返腳,我相信在頂樓陽臺都能結桃的樹,不會有水土不適的問題。也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嚐一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