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與書窖 「妳哪天有空,來我書房坐坐。」大學老同學高信疆在電話中如是邀約。
一般友輩的「寒暄詞」通常以「來我家坐坐」居多,這位被封為文化界才子的老同學,說法顯然特別了一點,不愧是文化人。
儘管這麼以為,對老同學的「書房」,以我一個庸碌小上班族的想像空間,仍不脫一般人所稱的書房,就是那種一個房子內的一個三幾坪大房間,裡頭擺張書桌椅子,一座書櫃或一片書牆,講究點的擺張舒適的很「羅浮賓士」的沙發圈椅(ROLF BENZ,據說是德國第一品牌,與頂級房車BENZ齊名的),再加上一張可慵懶躺臥的懶人床,床頭放個音響,如果這個書房還有個很好的VIEW,噫!能擁有這樣一個書房,也真夠幸福的啦。至於信疆的書房,空間當然不會只三幾坪,總該有十坪大吧,這樣的空間也夠一些清貧人家塞上幾口人丁了。而信疆的藏書,當然也不會只是一個書櫃或一片書牆即可容納得下的,兩片?三片?總不會超過三片,房間出口還是得留出來啊!嗨,別儘瞎想了,找一天去拜訪拜訪不就得了。
高信疆的書屋一角
話說有一天,我正有事向他請益,約了時間,就去他的「書房」坐坐啦。在羅斯福路巷子,忒難停車的地方,我於是在附近巷子繞啊繞,終於在師大路附近撿到一個免費車位,然後走一大段的路,找到那個地址,是個有中庭花園的大樓(中庭還劃有專供訪客用的停車位哩,第二次去拜訪我就大方的停進去了),離大馬路不遠,卻有著世外桃源般的清幽,真是高級住宅。同學都知道信疆的經濟情況不錯,理當住這樣的好房子。
筆者與高信疆在其書屋中合影留念
來到三樓,信疆開門迎我進屋。咦?怎麼一進門該是玄關客廳的地方,就擺著一屋子的書,其他房間也擺滿了書,齊齊整整,大櫃小櫃,都擺滿了書,書!書!書!儘是書,還有CD、字畫,畫有大有來頭的畫,也有他那位多才多藝的太座亦是我學妹元馨的創作。我就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未及「坐」下,就被滿屋子的書吸引,在輕柔的音樂流淌聲中,從這個房間逛到另個房間,瀏覽著那一列列大部份被翻閱過的書冊,文史科學藝術,應有盡有,這個租來的四五十坪空間的大房子,除了有個閱讀及會客的空間外,竟都是給書住的,書的主人沒有住在這裡,它是書屋!主人想要寫讀當個紅塵逸士時,得從離此不遠的另一處住家移駕至書屋來,私人「書房」能「經營」成這等規模,我真是開了眼界了
大學老同學相約一起走訪高信疆的書屋(左至右:何家駒、潘健行、劉朗、筆者、高信疆、呂啟瑞)
「來我的書房坐坐」,而非「來我家坐坐」,這樣說果然是有道理的,不過如果信疆講「白」一點說:「來我的書屋坐坐」,也許我會有些心理準備,不致被他那屋子的藏書嚇著。走訪過書屋後,我也終於明白,這位提起他就會讓人有「我的朋友胡適之」般驕傲的老同學,他之能博得「文化界才子」美譽,可不是浪得虛名,除了他在文學領域既有的天份及編輯成就外,他那勤於博覽群書,求知若渴的文化人精神,才更是吾輩同儕難以企及的。
提到信疆的書屋,我不免還想起另一座「書窖」,因為那座書屋位在住屋的地下室。
張教授(左)與蔡介元師徒合影於書窖
1999年,在美國密蘇里大學哥倫比亞校區(University of Missouri -
Columbia)攻讀工業工程博士的侄兒介元,即將取得學位,老姐想趕在他學成歸國前去美國與寶貝兒子度個年假,邀我同行,旅途中好有個照應,我正好還有一堆特休假未用,趁年底事簡些,便答應了。在哥倫比亞待了幾天,曾去參觀已有一百六十年歷史的密蘇里大學哥倫比亞校區,此間的密蘇里新聞學院是舉世聞名的,早年讀大學新聞系時即已慕名,曾是我留學夢中所憧憬的學校,雖然留學夢未能成真,今有機會親睹學院風貌也算沾到邊兒了。
這期間,侄兒還特別安排我們拜訪他的指導教授,也算是恩師的張正雄博士。張教授相當熱誠,兩度請我們吃飯,我們並兩度造訪他美麗的家園,那是一棟標準的美式洋房,地面一層,地下一層。他的家陳設並不特別華麗,但他那一屋子的書卻深深憾動著我,心想,一個人怎麼能夠讀那麼多書!
張教授的書窖一隅
張教授除了訂期刊外,也不斷的添購新書,張夫人說他買書的開銷大得令她心驚。他把新購的書刊擺在一樓,閱讀完後才歸到地下室的「書窖」去。書窖裡除了四周高及天花板的書架都置滿書外,房間中央部位又以空心磚及木板隔了數落的書架,也各堆滿了書,但整齊有序,隨時可取閱到自己想讀的書。進到那書窖會以為是誤闖了某家專賣書店,或是某圖書室,那些大都是精裝的「洋」書,也有部份中文書籍,科學、藝術、文史哲學等,種類繁多。我懷著一種小人心態,想看看主人是否都閱讀過那些書,就隨手抽出當中幾本看來還像全新的書翻翻,我的天!裡頭不但甚多閱後的註解,也浮貼著許多上有小註釋的貼紙,那些「精裝」書絕不是擺著「唬」人的,我的直覺就是:太恐怖了!還是那疑問 -- 一個人怎麼看得了那麼多書!以前總聽說某人學富五車,張教授這些藏書若要搬動的話,的確是需動用幾「拖拉庫」才搬得完的。張教授常諄諄告誡侄兒,除了本身的專業外,也要多吸納不同科別的知識,要當一位胸懷人生哲理的博士,而不只做專業博士而已。故他落實身教,把幾卡車的書一一消化並融合成自己的智慧,再傳授給準博士們,他的治學教學精神,真教人感佩,侄兒能受教於他,真是三生有幸啊!
拜訪張教授,在張府合影留念(左至右:張教授夫人、張教授、介元、二姊、筆者)
參訪這兩處書屋書窖,都是兩三年前的事了,但那股書香,卻總在我胸臆間飄逸著,久久繚繞不去。(原載 2002年6月25日 中時人間副刊)
【補註】
寫這篇文章前,原想向張教授多請教一些有關他藏書的故事,由於他公務忙,未能在本文發表前取得,近來收到張教授來函,略做幾點補充供讀者參考:
張教授共有9000冊非專業藏書(其中有10%為中文書),約五分之一是為孩子所購。藏書中約40%為歷史、哲學、傳記,30%為文學及評論,25%為藝術及藝術史,其他尚有工具書(字典、百科全書、宗教、法律、政治、音樂等)、藥學、烹飪、園藝、家庭等相關書籍。張教授的專業是工程學,從以上藏書種類,即可看出張教授的博學多才,他是專門在掊植「博士」的教授,真可謂是「博士博」了。
另外,張教授也提到他「投資」購書的動機,有以下幾點:
1. 享受閱讀的樂趣。
2. 透過買書支持作者。
3. 不欲花時間上圖書館,因為可能要等上一陣子才能借到想要的書,有時尚未及看完又得返還,多所不便。
4. 方便且滿足孩子對閱讀的需求。
5. 想要對於新聞事件及政治詞彙有正確的觀念及定義,因為張教授厭惡看到在台灣及美國的政治人物及新聞從業人員對於政治詞彙及新聞事件的扭曲與濫用。例如,對於聯合國協定與條約中有關於「人權」,「自決」,及「獨立狀態」的解釋等。
(2002年11月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