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六月作品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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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日記] 第一部(5/7)

純 真 年 代

民國五十二年高三


01.16 (三)
  真討厭,英文和三民主義在同一天考,教我不知如何準備是好。三民主義虧他(導師)講得那麼清楚,但嚕囌得很,因此我對他所講過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不只是我如此,就聽其他同學的口氣也與我無兩樣,唉! 乙組最吃香的一科被他教到實在太令人遺憾了。周樹森老師問我什麼叫「主義」,我只能簡單的答兩句,其他一知半解,令他直搖頭不已,對此我也只有置以苦笑,我學得的太少了,誰說老師素質的好壞與學生的成績無關呢? 關係太大了,「黑糖丸」的教例不是極明顯的表露出來嗎?

[註] 周老師任文書組長,教過我們公民,私下很關心我的功課。

01.17 (四)
  大嫂今早見我沒掃地,直嘮叨不停,家具並成了她的出氣筒,觸手即摔,口裡講些難聽話,真是罕見的小器的婦人。最初我以哼歌不理的態度相對,結果她仍罵個不停,我即直言告訴她:「妳多講亦是無用的,只會讓妳自己更生氣而已。」之後,我便匆匆吃過飯上學去了。
  三民主義考的結果是意料中的不理想,英文也差不多,算了,成績的好壞並不是求學的真正目的,考後我若能了解它就好了。
  戴天和老師下學期不可能再教我們了,真可惜,我感覺到目前他是最失意的人,他的前途已斷送了,因為他再無復學的機會,他在本月底將應徵到軍中去。唉! 看他的處境是多麼可憐呀,他是多位老師中最熱心輔導我們升學的一位,如今他走了,我們也無形中失去一座靠山了,怎不令人惋惜呢?
  下午我仍然留在學校,書倒沒看多少,卻取得一天三大笑的成績,翠櫻、團妹與我可謂笑中之傑了,只半天裡便大笑了四次,笑的成因太多,無由說起,主要還是表演八家將而發笑的。
  放學回家,大嫂不理我,我也懶得理她,交談更談不上了,我倒要看這次會持續多久?

[註] 翠櫻、團妹是學妹,住在鄰近村子,騎車上下學常會踫在一起而有說有笑。

01.18 (五)
  幾天來的溫書假我都藉著上學的名義到學校看書,因我怕在家裡父親又要我到田裡工作,他是時刻不容我閒著的,即使考試到了也罷,所以還是溜到學校去的自由。在那兒若有問題請教老師也方便得多,今天戴老師又到學校來教我們物理的計算題,最有趣的是他下午再來的時候,帶了幾包牛奶糖分給我與柯末、趙莉莉等吃,他可是我所見最慷慨的人了,教書最為熱心的也是他。他常自謂:「我熱心的程度就像一百度C那樣熱,豬肝、鴨蛋等一放即熟。」我不覺得那是自誇,的確是如此,可惜他即將走了,他要栽培我們到大學去的心願也無形中化為泡影,該如何說才好呢?

01.19 (六)
  昨晚總計睡不到五個半小時,不過心裡緊張,因此也就不覺得不舒服了。
  今天考的是代數與物理,代數一科不理想,是因沒有充分準備的關係,活該。物理還可以,幸甚。
  午飯後,又習慣的彈了好一會風琴,然後才到辦公室去看書。後天只剩下一科幾何了,很輕鬆,待其考完便等著過春節 -- 孩提時代最為嚮往的日子,現在可算是大孩子了,過年已不見得稀奇,我倒覺得平時過得好的話才是最寶貴的呢。
  在辦公室內,戴老師(天和)、李老師(勝雄)、劉老師(?)以及曾老師(芳文)等都正在改學生的考卷,我在旁邊看幾何,有問題便隨時問戴老師,他雖不住的嚷著該打(指我),但我知道他是熱心腸的,終不會令人失望。回家前,我替他改了一些考卷,私以為報答他代課以來給予我們不停的鼓勵的恩情,當然這只是目前唯一報答的機會,待大學考上後,那時再好好答謝他了。
  照例,五點起程回家,途中遇彩蘭於她家店門前,她告訴我說我的物理為全班之冠,九十七分,果真如此,確也是件可喜的事了。

01.20 (日)
  早餐後,我幫母親做年糕。她老人家常謂:「現在不學,以後嫁到婆家可不能說不會做呢。」幾乎年年都如此叮嚀,而我只是一笑了之。嫁,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日呢?
  年糕做好後,便去洗衣服,隨後又挑了幾擔的水,一個上午便消磨過去了。午飯後,拿了本書到國校去,其實我目的是想去打乒乓球的,約兩點時,我遠遠看到了父親,便躲到一邊去,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我在跟父親捉迷藏呢! 還好,沒被他捉到。我從一旁溜回家了,否則不叫他罵一頓才怪呢。回家後又做了些瑣事,這似乎是每天的例行公事,無可避免的啊。

01.21 (一)
  我原以為今天的解析幾何是不難對付的,但事實卻恰恰相反,慘極了。在考場上,我幾乎想伏案大哭一場,我真氣,為何我臨考的心情不會平靜些,卻偏偏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試卷上的每條問題若冷靜些的作答,哪個答不出來? 唉! 現在焦急也沒用了,以後確不可不注意這問題,尤其聯考更須多加注意,切記! 切記!
  學期成績有幾科已評定完峻,如歷史八十九分,物理九十一分,英文七十六分(期考太差,七十六分),其他期考成績如國文八十二分,代數九十二分(出乎我意料之外,或許老師打得寬吧),大致說來都還不錯。
  中午在三嫂那兒吃飯,又在那裡休息了三個多鐘頭(寫一篇小說),然後到燙髮院理髮,直至五點才回家。晚飯後,寫了一封信給蕭,告訴他胡教官喜獲千金及寒假補習諸事。寫好後,又繼續寫我的小說「姊姊的頭髮」,但願它能為我的文藝園地破土,更願它能在我的熱誠灌溉下長出文藝的幼苗。

01.22 (二)
  今天舉行結業典禮,開頭就頒獎,真想不到其中也有我的份,是保防作文優勝獎,賞了一打月光牌鉛筆,正好合於我的需要。黃彩蘭及蔡美蓮各得了嘉新水泥公司的獎學金三百五十元,只可惜我的清寒條件不合(戶稅一百元以下),要不我也可以年年申請了。
  結業典禮儀式完畢後,我們被校長留下來重新清掃一次,言明十二點半要來檢查,待大家掃好後,離檢查時間還有一個多鐘頭,於是便來個簡單的同樂會。下學期或許沒有這種機會了,因大家即將分班上課(分甲、乙、丙三組),當然在一起的時間就不多了。
  待校長來點名後,我已餓得飢腸轆轆,因此與美金同往揚子飯店(繆教官開業的)吃了幾個肉包子止餓,後又回到學校幫蔡幹事一點小忙 -- 寫學生獎懲通知單,直至四點半方啟程回家。在口隘的地方,遇到戴老師等幾位(聽AMY說是到月眉橋去),戴老師說改天也許到家裡來玩,果真如此,我應有所準備才好,不然確是太不成樣兒了。
  晚上春梅來找我談天,無奈我身邊的事多多,不能盡情的陪她,抱歉得很,只因她來的不是時候。

01.23 (三)
  隨著戴老師等(同行的有林大橋、李勝雄、劉萬豐幾位老師),我們幾位乙組好玩的(美金、彩蘭、美英等),一早便往里港野餐去了。其路難行之處(石子路),較之中庄路,實有過之而無不及,並且距離又長,足足騎了半小時方脫離難關,真正騎柏油路的只不過半小時而已。不過基於貪玩的原則,還不算什麼,大家都還是騎得很高興。
  到達里港,先在雪芳家裡小憩一會,又到附近打了一下乒乓球,最後才到豐蘭家去,十二點左右大夥兒趕往沙灘,開始此行的目的 -- 野餐。
  在沙灘野餐的特色便是可免費吃下大量的「美國味素」-- 沙粒,當然我們今天也嚐到了,這是我第二次享受沙粒的味道,而第一次則是去年七月廿二日在基隆瑞芳海濱開聯誼會時享受的,情調依然,人事已非,人世間便是有這許多令人難料的一幕幕,已是無可否認的了。
  這一餐在極愉快的氣氛下用畢了。接著便是餘興節目,唱歌、做遊戲樣樣來,處處都充分的顯出年輕人的活力,頃刻間個個都變成了大孩子,無拘無束盡情的享受眼前這大自然的美的薰陶。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像這種時光? 儘管如此,黃昏已近了,正是夕陽無限好的時候,該是回去的時候了。別了她們兩位,大夥兒匆匆向歸途進發,我因歸心似箭,故一路領先,到達旗山已近六點,跟老師說好農歷初二到家裡玩,還可順便到月眉橋去看看,他們答應了。我於是又急忙忙趕回家去,一路上我直擔心會被父親罵一頓,便暗暗求神保佑,結果沒挨罵,真是幸運極了,也許是菩薩真的顯靈呢。

[註] (1) 同學呂雪芳及梁豐蘭家住里港,里港在里港溪畔(荖濃溪下游),里港溪與楠梓仙溪於附近會流後形成下淡水溪從東港出海。
(2) 聯誼會即指大貝湖野營隊的戰友聯誼會。
(3) 這次野餐莉莉沒有參加,但她把她可愛的毛衣外套借給我穿,我們間曾有過一些誤會,從這可看出我們的誤會已冰釋,且又和好如初了。

01.24 (四)
  每年除夕這一天總要大忙一番的,記得去年的今天也是忙一整天,今年的今天可真又把我忙壞了,殺雞、洗衣服、整理屋子接連要我去完成它,真是忙透了。
  二哥一家於下午回來了,我還以為他們要等到明天才回呢,因為二哥前幾天給三哥的信中言明春節當天才回家的。當然我是希望他們能在吃年夜飯以前回到家以團聚,最好是如此,大哥也這等說法。
  吃過年夜飯,接著便是發壓歲錢,這下可把我氣煞了,每人廿元,如是鬧經濟恐慌,猶可接受,但香蕉剛標賣他人,仍照發廿元不誤,實在太那個了。母親知道我心裡氣的是什麼,便掏出十元給我,大哥和二哥的份也都給我了,我雖極其感激他們,但心裡仍有一股不是味道的感覺。

  晚上春梅來邀我去跟她作伴,母親答應了。

[註] 香蕉於成株後採收前可按株標售給包商,風險(如風災、蟲害、採收期的價格等)由包商慨括承受,蕉農或包商誰賺誰賠全憑運氣,如價格不穩,蕉農以此方式標售,至少可保本或小賺。

01.25 (五)春節
  春節,終於來臨了。假若現在我還是個拖著鼻涕的孩子的話,那麼昨夜我該高興得睡不著覺了,但我卻睡得很甜,還做了個愉快的夢,夢到與蕭在一起研究功課,是期考的前夕,原來在夢境裡我們是在同一個學校讀書呢。
  早上梳洗完畢後,便帶著侄子們到國校去玩。原想打乒乓球來消遣的,但找不著乒乓桌,只好又到處走走,無聊極了,乾脆回家寫寫字還來得好些,整個上午便這樣消磨過去了。下午邀團妹到翠櫻家裡玩撲克牌,輸的便罰吃一塊年糕。結果團妹輸的次數最多,害得她連吃帶叫倒楣不已,我們卻在一旁樂開了。
  晚上心情不大好,八點便睡覺了。剛一入睡,春梅又來要我去跟她作伴,只好爬起來隨她而去,一路上迷迷糊糊的,到她家不多久便睡之大吉了。

01.26 (六)
  本來與老師約好今天到圓潭來玩的,結果因有幾位老師事忙,抽不得空,終而告吹,害我空忙一場。既然不能應約而來,也好,到時候我是否能應付自如還成問題呢,現在我可以鬆一口氣,免得過份緊張了。
  今天的大部分時間都與侄子們玩,可別看他們年紀小,卻精靈得很,尤其那小的-- 憲潔,更是可愛,假若他能時刻伴在我身旁多好,可惜他們明天便得走了。

01.27 (日)
  兩天的休息,對農家人來說已經很夠了,當然我們也不例外,今天開始,又得為來年而操作了。
  採收黃豆的工作確是一件苦事,與插秧一樣,必須時刻彎著腰,往往使工作的人腰痠背痛,直不起腰來。今天我嚐到這苦頭了,那種滋味好不難受。不過工作雖辛苦些,卻換來精神上的安慰,父親今天的性子很好,如此我已很滿足了,但求能永遠保持這種和諧的氣氛......
  下午做完黃豆的工作後回來,不見小胖,我知道他已回高雄去了,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悵惘,中午還是熱熱鬧鬧的,而這下子又歸於冷清了,真是人間哪有不散的筵席?

01.28 (一)
  寒假補習由今天開始了,本來是很早起床的,結果弄到八點半才啟程到學校,而原因卻是最可笑的,只是為了不知穿哪件衣服來得適合些。穿這件嘛,自己看來都怪不順眼的,穿那件嘛,又怕倒楣去遇到那位愛找我麻煩的教官,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長褲又因昨天工作弄髒了,唉! 脫脫穿穿,最後總算穿著裙子走了。女孩兒家出門最嚕囌的除此莫屬,此言不虛也。
  今天的課是十點開始上的,前兩小時本要去高一處旁聽三角,但因他們臨時調課,時間有所衝突,故沒聽成。
  上完代數,因美金沒帶飯,我也不便自己留在那邊,遂準備回家去,誰知在路上遇到了戴天和老師,他要我們一點正在他家集合,我們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膏藥,但也只好遵命。在館子裡草草吃了碗餛飩,便往他家去了。原來他要教我們三角,當然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但只教了一些,李老師等便來催著要爬山去,原來他們早就約好了,經不起他們的邀請,我們居然也參加了。
  這次參加的有戴、李、吳節貞三位老師、護士小姐,學生有我、美金、秀緞、惠美、百合、洪茂筵、林宜男、徐郎雄、林正吉、林崇漢、陳啟修等。
  一行十五人由城隍廟後山浩浩蕩蕩向鼓山進發,我與美金不約而同都穿裙子,這種服裝是不合爬山要求的,但誰又想到今天會多出爬山這個節目,也沒辦法了。
  約走了半個時辰才到達目的地,那兒是鼓山的最高處,由上往下溜灠,可見楠梓仙溪及周圍的阡陌,中綴有點點的農舍,那意境的確太美了。
  待大家都到齊後便圍了個圈圈開始做遊戲,這遊戲叫什麼我不知道,玩起來卻夠緊張的,中最好笑的要算是林宜男了,其緊張的程度真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那股勁兒,因得了「緊張大師」的雅號。
  在快樂的時候,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不覺間已近六點,大家不得不下山歸去。當然我又一次嚐到趕路的苦頭,還好,父親遲我一步回家,否則後果真不敢想像。

01.29 (二)
  上完代數後,還有兩個鐘頭的時間,本可利用它去旁聽三角的,但聽授課老師的口氣,似乎不太高興我們免費去旁聽,既然如此,我們只好識趣一點別去白聽人家的了。這時在校園又遇到了戴老師,他明天便要到軍營報到去了,因此他要我們幾個補習的同學同他照幾張照片做個留念,沒話說,唯命是從!
  午飯後,在學校看了些書,又與美金討論了幾個有關聯考的問題,然後才到蔡百合家聽唱片 -- 翠隄春曉,中以維也納森林最是動聽。這部片子我已在台北國際戲院看了,因此它給我的印象是最深刻不過的。
  五點由旗山啟程回家,時候尚早,又到田中幫忙了一下田事才回來幫母親整理家務。

[註] 當年家裡只有一只收音機,父親在家時我也不敢隨便打開來收聽我喜愛的古典音樂,百合家有電唱機,因此我們得空會到她家聽聽唱片。

01.30 (三)
  早上剛一到校,便倒了八輩子楣,校長站在校門口,氣勢洶洶的扣留了好多部自行車,待我發覺已太遲了,我也被叫去了。他罰我打掃家事中心前面的走廊,工作很簡單,只是覺得怪難為情罷了。姚玉雪也被罰,蓋我們騎自行車的不得由正門進去,這種規定真是天曉得,綜歸一句,算我們交上了霉運,倒盡了楣。
  戴老師於今日入伍,本想去送他的,但他堅持不必多此一舉,只要我們安心讀書就好,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也就沒去送行了,於此默祝他軍中快樂就是。

01.31 (四)
  今天上課的時間是八點廿分的,而我遲到了,只怪我自己生活不夠緊張,以後宜加注意,蓋現在不緊張,吃虧的總是自己,想要考上大學,就必須苦幹實幹,否則怎好意思白花父母的錢到考場去陪人家坐冷板凳呢? 至少沒考上也應得些成績回來才行,不是嗎?
  與美金商量下,我們毅然參加了高一的三角補習,不管要繳錢與否,總是最後的機會,怎能輊易放過呢? 以後開始,我們上午補習,下午則留在學校讀書,我相信,只要我們努力些,總有希望的,宜向張秀女、徐幸齡看齊,切記。
  晚上給德正兄一封信,上次給蕭的信因屨次忘了貼郵票,終於沒寄出去,這次應該要準時寄發出去才好。

[註] 張秀女是上屆高中部縣長獎得主,考上淡江文理學院(當年尚未改制大學)。

02.01 (五)
  今天第一、二堂課是三角,整個教室中,只有三位女生 -- 我、美金及校長的女兒,其他都是和尚頭的,因此我們上課時都不敢太隨便,的確有點不自在,不過我想日子一久就會習慣成自然了。
  上完課後,送點名簿到教務處時,陳秋月小姐把本班的成績給我們看,我當時緊張得直發抖,待看完後才稍稍放心。我第一名,曹美英第二名,第三名是美金。其中有一位同學七科裡只物理一科勉強及格,真不知她是如何讀的,家庭環境那麼好,結果成績卻是如此不堪設想,說什麼好。彩蘭的成績也直線下降,想來她是自暴自棄的結果,何苦呢?

02.02 (六)
  深夜十二時,正是睡意正濃的時候,被父親叫起來了,這滋味本已不太好受,再加上被他一頓臭罵,其滋味可想而知了。不知怎麼搞的,父親全身的皮膚忽然起了泡泡,平常,他的脾氣已糟糕得很,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更叫人不敢領教。但命運之神既排定我們為父女,不敢領教也得領教,他所出的氣我都忍受下來了,這是命啊! 是不能以人力來抵抗的啊!
  今天收了兩封信,一封是戴老師由軍中寄來的,中有這麼一句:「我當了內務班長,哈! 哈! 永遠不會在人下面的狂人,如今亦然如此。」他竟然把自己比喻做狂人,實在太夠滑稽了。另一封是美惠寄來的,言本月五、六兩日抵高,希望我有時間去看她。啊! 我何嘗不想去看看她,只是經濟問題有待考慮。另一方面我正參加補習,時間上也不允許,看情形不能去的成份居多,唉! 此事還是待下星期一解決了。
  今晚真要給父親氣死了,自己身體不舒服還不知道應該好好休息才對,反而人家的一舉一動都要管上,既然看不順眼就不要看好了,何苦激怒自己呢? 對他可說真是真是無可救藥了,遺憾!

[註] 父親得的應該是皮膚過敏症,看他癢得都快抓破皮了,心裡也很難過,但他那麼兇,想安慰他都不敢,只能噤聲,他要我們怎麼做就怎麼做。

02.03 (日)
  幾天來要算今天較為輕鬆了,這是星期日,很難得。當然最大的因素是父親不在家,另一方面雖然家裡正忙著插秧,但那是標人包辦的,省了許多麻煩,因此這幾天算是較清閒的了。

02.04 (一)
  在不知不覺中,寒假已過了大半,可見時間過得多快,還好在這短短的十天中,能夠不放鬆的利用它,是值得慶幸的。現在離升學考的時間也不過百日而已,若不及時努力的話,要想登第可不簡單呢。所以現在宜把握住最後用功的機會才是。
  今天是返校日,目的無他,拿成績單。因為我的成績早幾天就知道了,因此今天我並沒有往常取成績單時那種緊張的勁兒,蓋內心早有準備的關係。
  回家後,我發現媽躺在床上,原來她的暗瘡復發,痛苦非常,行動不便,因此餵豬等家務便由我代勞了。

02.05 (二)
  一早父親便急吼著要我起床,起了床又被他罵了兩句,要不是我忍的功夫不錯,勢將有與他吵嘴的可能。他的所作所為,說句難聽的話,近乎發狂,或者....,總之,他是個令人生畏的人,還是少談他的好。
  與美金相處,除能互相研究功課外,便是能互相解頤了。我們一天之內,可以無拘無束大笑幾次,因為校園內除了她、我之外並無他人,可說有絕對的自由。我們笑的條件並不苛刻,只要我們互相想當年一番,便叫我們笑半天了,實在是罕見的笑中之傑哩。
  媽的瘡痛已稍為解除了,但願上天保佑她早日脫離苦海。

[註] 美金與我都有一些難言的苦境,除了我們的家境都不是很好,我在家要受父親等的氣,她也面臨家裡不讓她升學的壓力(她家人甚至已花了五千元去巴結一家銀行的人事,給美金畢業後安排一個職務),在學校又同受某教官的奚落,心裡都蠻苦的,但我倆也特別會苦中作樂,常想一些好笑的事彼此取樂一番,真也算得上是「患難」之交了。

02.06 (三)晴
  在到學校之前,我去了碧霞家一趟,為的找她商量去看望美惠的事。其實我已無法分身去看她了,因為我同時為金錢、時間、家務所限制,還好碧霞瞭解我心意,表示願意獨個兒去看她,我這才稍稍放心,但願美惠亦能原諒我的處境才好。
  三角課我遲到了五分鐘,美金甚至沒來上課,因此只剩下校長女兒與我兩個女生。最後還來了個小考,幸虧我都能解出來,否則可要在小弟弟面前鬧笑話了。
  秀緞今天也帶飯來言下午要同我們一起看書,結果飯後不到半點鐘她便開溜了,美金昨天說得不錯:「她不會保持多久的。」她的預言結果應驗了。

02.07 (四)晴
  這個寒假的生活,大致都相同,上午補習,下午自修,毫無變化,所以說學生的生活就如機器的運作,終久不變,此言不虛也。
  晚上寫了封信給蕭,已有月餘沒給他信了。信寫好後,本想多看些書,無奈父親幾次的催眠,只好聽命,否則也只有換來一頓臭教訓,何苦?

02.08 (五)晴
  今天較早上學,但我急於想要知道碧霞是否見到了美惠,因此我又先去拜訪她了。結果她是見到美惠了,聽她的語氣,似乎美惠又變得孤獨些,我真奇怪她會有什麼隱憂,或許那是她天生具有的性格吧。
  下午我們提早回家,蓋我們精神都不太好,原因是昨晚睡不夠飽的關係,可見睡眠在人的一生當中,原佔有一席重要的地位,誰能不需要它呢?

02.09 (六)
  數月有餘不曾稍降甘霖,對農作物的生長確屬不利,人人無不盼望著天賜甘霖,到底皇天不負苦心人的,終於昨晚下了一陣小雨,份量雖不多,但已很夠農作物享受一番了。
  寒假補習也許於下星期一結束,因此今天代數舉行了一次小小的測驗,問題很簡單,只有四題,我都能解出來。隔壁的美金數學本差些,又緊張過度,作不完全,我告訴她兩題的做法與答案,坐在我前座的XX,也要求我告訴她做法,我沒告訴她,這要是別人的話,我會無條件教她們,就是這位仁姊,平常對我甚不友善的傢伙,我才懶得理她呢。所以我檢視了一遍後便交卷了。
  我把點名簿送到教務處後(我當班長),沒立即回到教室,逕往實驗室走去,在那兒遇到低一年級的黃美益,她說她很高興我的成績沒被某人趕上,我知道那完全是她的真心話,因為我們平日就交往不錯。當然我也為她仍然保持第一名而感到高興,總之我們是互相勉勵罷了。
  回到教室,美金面呈不悅的樣子正整理著書包要回去,我奇怪她既帶飯來了又為何中途變卦要回家? 其實嘛,看情形我已料定了幾分,假若她真的在氣我的話,我無話可說,讓它自由發展下去,因為在作弊方面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幫助她,若再努力下去也就不成為考試了,相信這點她不會沒有想到才對。
  下午我自己在校園看書,直至四點才回家,在街上遇到了盧秀華,我們便邊談邊向歸途進發。

02.10 (日)
  大嫂可真是罕見的好媽媽,但她那種好法卻是莫名其妙的好,換句話說她是在溺愛著她的寶貝女兒。老大早晨起來只要我稍為叫她掃一掃地,便夠她不高興一整天; 最小的拉肚子仍讓她胡亂地照吃不誤; 一樣菜做好也儘讓孩子們當零食般抓著吃。零食錢每天至少花上五元,算是十分慷慨,但老大讀書的用具她就捨不得花一文,記得有一次阿旦沒簿子了,向她要錢買,她說她沒有錢,當時我實在聽得太不順耳了,便頂了她一句:「省下一天的零食錢便可買上五、六本了。」而她的回答竟是「吃的是我們的錢,難道她讀書的開銷還要我負擔嗎?」我說什麼好,誠然是無話可說了。儘管大哥不曾溺愛過孩子,大嫂的作風卻是會影嚮那些稚弱的生命的,唉!

[註] 我天生有點「雞婆」個性,看不順眼多少會沈不住氣,所以難討大嫂歡心大概也是其來有自吧,總之,那時我們都還年輕,處事不圓熟,彼此間才常有不愉快的事發生,不過我倒也懂得一件事,即我從不會把大嫂與我之間的事告訴疼我的大哥,以免叫他為難。

02.11 (一)
  本以為美金會改變態度待我,其實不然,早上剛一步進教室的門口,她便以笑臉相對,使我心中的疑竇頓然消失於五里雲霧之外,多可愛的友誼,但願我倆的友誼能永遠永遠保持下去....。
  昨日美金收到了戴老師的信,中亦有我的一份。我總覺得戴老師特喜與我開玩笑,如此次他把十天不曾洗澡的事也告訴我,真是好笑之至。在上完課後,我們共同回他的信,中對他大肆取笑一番(關於光頭),我想他看了後定會搖頭大嘆「孺子不可教也」,那才更好笑呢,哈哈!
  回家的途中,眼睛不慎為砂粒跑了進去,難受死了。幸好文枝為我把它洗出來了,才免受活罪。與她談了好一會後(談她的後母)才回家。晚上春梅來找我,談了些關於升學的事,使我愈形緊張起來,誠然不努力是不行的了。

[註] 文枝是我小學到初中的同學,她是同村鍾醫生的女兒,我們兩家是村子裡少數從北部移居至此的客家人,兩家本交好,後來不知何故父親對鍾家很「感冒」,父親有病也不給鍾醫生看,我們則「偷偷」去看。我與文枝感情特別好,文枝的生母已過世,後母長得很漂亮,但與前妻的孩子關係不睦,我很同情文枝的遭遇,但也只能私下關心而已。

02.12 (二)
  今天沒有課,不過我與美金仍按時到校,想想這個寒假並沒有虛度過去,內心頓感幾分的安慰。以往若也如此何苦今日緊張成這個樣兒,算了,過去的就過去了,還是面對現實苦幹實幹到底!
  下午在教室睡了近半小時的懶覺,醒來還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不過我沒再貪睡下去,畢竟在學校不如在家裡啊。
  回家前,我偕玉凰妹(美金認的乾妹妹)跟我同去旗尾義民爺廟找父親,向他說明註冊的日期以便到時方便些。聽母親說他要在那兒住上十天左右,他近來身體很壞,在家脾氣又不好,誠然該找個清靜的地方休養幾天,以期恢復健康。

[註] 父親脾氣雖不好,但熱心公益,對廟事更是熱心,他曾在旗山的城隍廟任過一個時期的「廟公」,把廟裡廟外打理得空前的淨爽,聽說廟中的城隍老爺以「震動廟宇」的方式表示他的歡喜,父親說得高興,我們也就姑妄聽之。

02.13 (三)
  學校由今天開始為學生辦理註冊,故我們沒到學校自修,不過我也去了一趟旗山,中午時分就回來了。
  下午我到秀華處,拜託她替我帶點旗山土產給陳美蓮,她們不但是同校而且還同寢室呢。她們姊妹都一致讚美美蓮的多禮以及多才,我真高興能交到如此一位好朋友,在此我以萬分的誠意為她祝福。
  左眼自從前天為砂粒侵襲至今,一直感到不舒服,想多看些書也不太方便,真是討厭,明明是跟我搗蛋嘛。沒辦法,還是早些休息,以期早日恢復。

[註] 陳美連大概是我參加救護隊認識的朋友,讀台東師範,盧秀華是鄰村的學妹,也讀東師。與陳美蓮後來失去聯絡,不知她如今在何處執教。

02.14 (四)
  中午黃竹雄到家中吃飯,他仍同兩年前一樣彬彬有禮,有為人師表的風度,是個有前途的青年,我想。
  晚上隨大哥到旗山看電影,片名是「大劍客」,由三船敏郎主演。日片中,我最喜歡欣賞由他主演的影片,他的確是個可親的人,不比小林旭、石原之流的平庸,總之,我說不出內心對他的崇拜......

[註] 黃竹雄是大嫂的表弟,為小學老師,曾在圓潭國小任教,我們蠻談得來。

02.15 (五)晴
  今天輪到我們高三註冊,昨晚因貪圖眼福,故各方面都未準備好,早上起床後便開始忙,直到九時許方一切齊備。到達學校,大多數同學都辦完手續了,只剩下寥寥數人未辦,這樣更好,免得跟人家擠得死去活來,那才要命哩。檢查服裝儀容是由胡教官負責的,因此很順利的便「派司」過去了,否則若由林教官負責的話,即使我做得如何標準,他也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去的。
  整個下午都幫忙母親料理家務,雖累但並沒感到什麼,只是內心有一股憤氣,母親這麼慈祥善良,都還有人要背地裡批評她,實在,其良心何在?......

02.16 (六)晴
  開學了,三週的寒假已成過去,匆匆中學的課程即將修完,自己的前途是無量抑是無亮,就決定在本學期是否盡最大的努力了。所謂一分努力就有一分收穫,便是此等說法,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力行,空有其言於己仍屬無益,誰說不是呢?
  由學校回來已近一點,飢腸轆轆,但母親還未見回來,原來她在田中採豌豆,要不是我趕去叫她的話,那她簡直就忘記飲食,其勤勞的精神真叫我們這輩慚愧,如果還要說她什麼壞話,實在太不近人情了。
  雖然我對大嫂的舉止不滿,不過我絕對不遷怒她的孩子身上,我認為她們各個都活潑天真,若好好教養她們的話,是會有出息的。老二春美的天資不錯,若再加外力的薰陶,料必將來有較大成就的,以後要是我有閒工夫的話,必定盡力去教導她,以不負其天賦。老大春旦、老三春尾等也不錯,只是較老二差些而已。她們共同的缺點便是嘴饞與嘴壞,現在要糾正她們是比較不容易了。
  下午幫媽弄些人造肥料去澆菜,卻不意在田溝摔了一跤,幸好沒摔傷。這天下午可說是我心情最愉快的時候,田園的景色實在太怡人了,站在明澈見底的小溪中,任由流水沖去我心中的煩惱,口裡輕哼「小清溪,妳流到那裡去」,啊! 要不是媽催我回家,我哪裡捨得離去? 啊! 可愛的家園,妳蘊藏了多少的魔力啊!
  晚上三哥回來,直敘了幾個鐘點,到十一點方就寢。

[註] 大嫂生第三個女兒時,父親希望下胎能抱個孫子,因此將老三取名春尾,結果其後又陸續生了兩個女兒春凰、春君,大哥總共得五千金。五千金在學業上表現平平,不過都有個好歸宿,也是幸事。

02.17 (日)晴
  今天又是星期日了,父親不在家,做什麼都來得自由些,我倒希望他在那兒多住上幾個月,好讓我安安靜靜的準備升學考試,不過這願望必定沒有實現的可能,蓋父親天生就勞碌成性之故。
  下午精神有點頹廢,也許是睡眠不夠的關係,總是提不起精神做功課,晚上倒好,看了些英文,此次寒假我都沒去讀它,今天算是破天荒了。

02.18 (一)晴
  為了分班上課問題,我氣得欲哭不得,欲笑也不能。我真不知道學校在搞些什麼名堂,好端端的乙組又摻雜了些丙組的,真是氣人。勢已成騎虎,氣也挽回不了了,就安安靜靜的讀書吧,不把它當做一回事就好了。

[註] 當年我們三個班,考乙組的人太多,為了「均衡」一下,甲組的與不升學的合一班,丙組的與部份乙組的合一班,感覺分組跟沒分組差別不很大。

02.19 (二)晴
  今天身心均感愉快,不像昨日那麼氣咻咻了。蓋一件事情實無看得太嚴重的必要,否則便是庸人自擾了。

02.20 (三)晴
  今晨起床,稍有頭重腳輕的感覺,因為昨夜寫一篇稿子寫得太晚了,前後只不過睡了五個鐘頭,確是件苦事。還好今天上課並無打瞌睡的現象,否則可真要見笑於男同學了。
  兩天來都忘了帶筷子,只好與美金共用一雙,獨木橋難行此言不虛也。好笑的是玉雪以為我故意的,言外之意大有我在裝模作樣給同學看,她的多心實在太令人好笑了。
  歸途中遇到了政華,他要我助他一臂之力,幫他升學,還想同我們一起補習,前者甚成問題,也許我沒那能力,後者我想是不成問題的嘍。

02.21 (四)晴
  本學期的解析幾何課以及部份的物理課都將改為上幾何及三角,總算比較輕鬆些了。其實學校早就應該把欲考大專的同學分組了,直到現在才分,時間上算是遲了些,不過總算沒叫我們大失所望,如此也就夠了。

02.22 (五)晴
  只要我稍談到大嫂,頭就痛起來,她給我的刺激實在太大了。俗語說:「一日之計在於晨」,然而她總在早晨的時候來為難我,雖則我沒理她,但無論如何,我的心情是多麼難受啊! 她埋怨我晨起不掃地,她也不想想,我掃了幾年的地? 起碼也有十二年的歷史。再說我現在功課忙得很,放學後一連串的家務待我去辦,舉凡提水、做飼料等不是我一手包辦嗎? 這些難道她都看不見嗎? 她實在......
  今晚心情不好,便暫且當小老師,去教江富華的弟弟明樹數學,他很聰明,並不難教,我打算以後在不妨礙自己的功課之下去教他,我想如此對我多少有點益處,何樂不為呢?

[註] 富華大我一屆,小學畢業後未升學,但很重視弟妹的教育,其弟明樹比我小六歲,當時只覺他課上得有點心不在焉,不知他腦袋瓜想著什麼。直到廿年後我出第一本書,「驚動」了他,寫了一篇「我所知道的六月」,才道出這段「秘辛」,原來他早就立志當作家,上課時儘想著他急於一讀的小說,根本無心聽講,難怪我後來覺得教不動他,就辭了這份家教。如今明樹也出了近十本著作,圓了他的作家夢,說起來也怪有趣的。

02.23 (六)晴
  發回昨日的英文試卷,我方覺得我英文程度實在太差了,誠然不用點工夫是不行的了。
  下午留校幫忙佈置教室,林崇漢當學術股長,他是全省有名的小畫家,故我們再也不必耽心冠軍會為別班拿去了。閒暇的時候,我便與美金一間一間去參觀,到高三仁一看,只有徐郎雄一個人獨挑大樑,這使我內心有莫大的感慨,想當年自己當學術股長時,壁報、教室的佈置無不是寥寥數人主辦,甚至也是獨挑大樑,那氣氛之壞可以想見。如今見他重蹈我的命運,無疑的,我非常同情他,但我是處於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情況下,同情他也是多餘的了。

02.24 (日)晴
  今天受大嫂的氣受夠了,沒什麼值得我寫的,只有媽在菜園裡對我說的一句話還值得我回憶:「忍耐些吧,看在妳大哥的面子,原諒她吧。」是的,大哥已給了我許多,我不忍讓他傷心,我應該努力使自己忍耐住目前的遭遇才好,如此,對任何人,包括大嫂都有利,不管她的言行多麼令我不滿,目前我將力使自己不計較這些。

02.25 (一)晴
  與溫旭明同班是件令我遺憾的事,今天果為蔡德二那傢伙胡鬧了,而他,卻未加阻止,太氣人了, 回家後一定要找他說個清楚。
  無疑的,今天的心情非常差勁,雖有時亦跟美金鬧鬧笑笑,其實我內心是多麼痛苦。這晚,我寫了一封短箋要給溫,結果找了半天找不著,在他家附近徘徊好久方回家,看吧,我定找個機會叫他弄個明白。
  大哥對我可說是太好了,辛苦得來的工資,我竟也享受了一份,有誰家的兄長能與之相比? 那是太少了,有這麼個哥哥,我該引以為榮了。

[註] 溫是小學同學,功課很好,小學以第一名畢業,我第二名,同學常把他跟我「配」成一對鬧著玩,小時候鬧鬧倒也罷了,長大後就很討厭這樣由人亂點鴛鴦,如今又被開此玩笑,心裡更是不痛快了。


02.26 (二)晴
  今天心情很好,原因是大嫂今晨沒再像往日般婆婆媽媽的,這是很難得的,但願這種日子能一直持續到我畢業或甚至永遠永遠......
  黃昏的時候,忽覺肚子有點不對勁,連續跑了兩次的「大妙」,真所謂「MY INSIDE咕嚕咕嚕,MY OUTSIDE 霹靂啪啦」了。自忖並沒有胡亂吃東西,何以得此毛病,實在倒楣透了。
  父親回來了,臉色已較先前好看多了,只是他是否也把一顆慈祥的心帶回來了呢?在此,我以萬分的誠意祈求蒼天,以祂至高無上的能力使他 -- 我可憐的父親,變成一個人人敬愛的慈祥的老人。

02.27 (三)晴
  國文課舉行測驗時,不知是老師尊嚴不夠抑或他們作弊成性,竟敢把同學的試卷拿來參考,尤以風紀股長最是厲害。我真不知他們是來幹什麼的,既然不想讀書又何必如此苦著自己,倒不如在家當大少爺算了,此風真要不得也。
  上體育時,男同學在黑板寫著:「男生換褲,女生止步」。對得很妙,莫非在報復上次我們(女生)稱他們為小弟弟的仇耶?
  三民主義也小測驗了一次,都是填空,題目不算難,要是大專聯考也考測驗題的話,該多好。
  歸途中,又遇到政華,我們談得很投機,他是個頂風趣肯上進的孩子,要是我有這麼個弟弟就好了。

02.28 (四)晴
  想不到昨天與陳政華同行回家,竟為胡教官所誤解,還把我叫去問了一下,說我為何遇見他沒行禮,我真莫名其妙,到底在哪兒遇見他的,據他說是在圓潭子橋,那或許是我把他當做普通的軍人沒加注意的緣故,蓋我向來不甚注意路人,林永仁便是一個實例,相遇數星期後才注意到有這樣一個人。經我辯解後,他方似懂非懂的使我歸隊。從這時起,我一天的情緒便很不自在,連前座的羅祥來問我問題我都感到很不自在,怎麼搞的也很難說。總是被誤解的人心裡很不是味道自屬難免的啊!
  黃昏時,正當我與美金在看書之際,教務主任領著陳政華來上課了(課外補習),我們沒同時回家,因我怕再蒙受不白之冤。

[註] (1) 圓潭鄰近有兩個軍營,路上常見有軍人往來,教官著軍裝,不注意是很容易被當成一般軍人的。
(2) 我還記得胡教官找我去問話時講的一句話:「我看到妳跟一個男生有說有笑....」,的確,我跟政華是一路談笑回家的,但我們的交往可套句現代語,是屬於「哥兒們」型的,但在六十年代民風較保守的年代,的確會引來「側目」。

03.01 (五)晴
  下午第六節,全校同學坐在太陽光底下,恭聽東海大學教授亦即台北復江中學的校長周聯華博士演講,講題是「我怎樣讀書」,他的口才真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講得一口流利無比的國語,使人聽來備感親切。其內容的重點在於立志,質言之,就是說只要一個人立定志向要去讀書的話,他便可把書讀好,其言之而於我心有戚戚焉,誰能說不是如此呢? 這一節並沒有白費,相反的,沒聽到他的演說才是天大的損失呢。我真說不出內心對他的崇敬,但願以後還有聽他講演的機會,那便是看是否能進東海大學去。努力吧,菊英,沒聽周博士說他很歡迎我們進去嗎?

03.02 (六)晴
  今晨要不是母親來喊我起床的話,真不知要睡到幾點,六點五十分起床未免太不好意思了。
  中午隨同美金到玉凰家,她們的招待夠得上週到,無怪乎美金要高興得把嘴笑得合不攏了,況且她又是最愛笑的呵。
  三點由旗尾回至學校,進了教室,見林崇漢等也在那兒,我們便開始討論起地理的問題。的確,如徐郎雄說的,林崇漢是最受歡迎的君子,女生有問題(數學),便去向他求教,他是個坦率不拘的人,具有藝術家的性格,與他相處,自感幾分親切,不會太受拘泥,哪有不受歡迎之理呢?

03.03 (日)晴
  今天雖是星期日,不過我仍到學校去,上午導師替我們補一節三民主義,女生大部分出席,只有兩名未到,男生嘛,都「摩啡」(開溜)去了,僅寥寥數人來聽課,可見讀書風氣之差。
  補完課後,我、美金、秀緞等仍留在學校看書,直至四點才回家。
  晚飯時,父親由新竹回來了,我還以為他會四、五天後才回呢,想不到竟這般快就回來,以後日子可能不那麼自由度過了。

03.04 (一)晴
  早晨起來,喉嚨就有點不對勁,本來要權宜一下值日生的權利 -- 不參加週會,但正好本週的值日生恰為兩位平日對我不甚友善的傢伙,我也就打消這念頭,叫我去求別人則可,要我求她倆真不如求自己。因此我耐著性子參加了。結果上完進到教室後,頭部發燒了,雖到過保健室服藥,但仍無起色。放學後,我只好馬上回家休息了。

03.05 (二)晴
  昨晚整整昏睡了十個鐘頭,早上起床後,雖然仍不免有頭重腳輕之感,不過總比昨天舒服得多了。身體舒服,當然上課就有精神做什麼也比較方便。的確,健康的身體才是青年人的本錢,有了健康的身體,便不愁沒有其他,此言不虛也。

03.06 (三)晴
  分班以來的學校生活,大抵仍如同往日,並沒有什麼大變化,有人說男女合班會發生什麼大問題,未免太多心了(一個人只要心正的話,什麼問題也就不會發生了,不是嗎),相反的,有許多同學變得用功極了,這是好現象,但願學校的讀書風氣能從此提高。

03.07 (四)晴
  上軍訓課,我是喜歡由胡教官來執教,他在談吐方面,雖然鄉音很重,不過若仔細聽聽,就可察覺其中極富幽默感,使人聽來並不覺乏味。所以上他的課,我總是津津有味的聽著,的確,他是較林教官要富人情味多了。
  今晚家裡的空氣充滿了火藥氣味,父親的臉緊繃著,大哥也沒有好看的顏色,想是又鬧翻了。唉!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註] 大哥秉性溫厚,又極勤勞,更是鄉人推崇的孝子,然父親仍常對他發脾氣,大哥卻極少頂嘴,除非真是忍無可忍了才頂回一兩句,村人都說「像這樣好的兒子,還有什麼好嫌的。」父親脾氣一來,可就沒想這麼多了。

03.08 (五)晴
  今天是三八婦女節,全校女同學放假一天,而我們高三女同學則自由上課。因是男女合班之故,既然自由上課,我便與美金約定好今天上午去上它幾節,下午再溜去看場電影,就暫且權充大學生,油條一番也無妨,反正是高三了,更何況今天是三八節,如代數老師說的:「今天讓妳們去三八一番,沒關係。」好一個愛開玩笑的老師。

03.09 (六)晴
  近來上英文真有如受洋罪,我真擔心,文法像我這般程度差的人將如何去參加聯考? 算了,現在乾焦急也來不及了,倒不如把別科念好些,以彌補它的不足,否則於事又有何裨益?

03.10 (日)晴
  今天是星期日,恰好父親有事出門了,這樣一來,緊張的氣氛可藉以鬆弛一下,否則又得像悶葫蘆般的過一天了。
  上午到國校去看書(地理),順便彈彈風琴調劑一下身心,好不暢快。下午則在家做細瑣小事,這個星期天還算愜意的過去了。
  與大嫂互不理會至今已有二星期有餘,我們互相間視同路人,我的感想是我並沒受到損失,相反的我得了不少的寧靜,這點就夠了。一個人所最渴求的莫過於靜,既得了它當然也要珍惜它了。還有我抿心自問,對她我並沒做出什麼過意不去的事,換言之,我並沒有對她不起的地方,我自然心安理得了。

03.11 (一)晴
  上午真是個緊張的時刻,週考完了,接著考英文,老實說我連去準備都沒有,竟也參加考試,實在太油條作風了,當然成績不理想也不無其原因的。三角本來我對它並無懼意,但今天上它時,我竟也緊張得心裡噗噗跳,原因又是沒有準備的原因。說來說去,不夠用功倒是真的。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還看了點課外的書籍。

03.12 (二)晴
  今天把整個的精神都花在回憶中,因為作文的題目是「憶兒時」啊!
  回憶是甜蜜的,尤以回憶童年時代的生活為最。但回憶後所得到的卻是莫名的悵惘,深恨時光不能倒流,即使再去做一次牧童也不無幸福可言。然而時間必竟不能為我倒流,空悲嘆於事無益,還是面對現實才是直正的人生。

03.13 (三)晴
  今天本班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件,就是有四名同學各被記了大過兩次,原因是行為不檢(到中山公園撞球並抽煙)。此種處分未免太重,然而他們(平時班上最「神氣」的四位)又何不事先檢點自己? 落此下場又能怪誰呢? 看他們那種蠻不在乎的樣子,真叫人搖頭,到底他們著了什麼魔,竟墮落到這般地步? 真叫人費解。
  又今天上午第二節上課鈴嚮時,我欲進教室上課,因邊走邊看書之故,差點就與徐郎雄撞個滿懷,他「唉喲!」了一聲,我也警覺地退了一步,才沒鬧出笑話,否則不叫人當做笑柄才怪呢。

03.14 (四)晴
  早餐時,趁父親的臉色並不難看,我便向他提出借住旗山的請求,他沒作肯定的表示,有無希望還得等待些時,但願他能從我心願吧。的確借住旗山對我的益處太多了,如:(一)可以節省每天一小時的奔波,而利用這時間多看些書;(二)可以減少與大嫂踫頭的機會; (三)有問題可以找同學研究;(四)民生問題可以改善...。當然壞處也有的,如不能常見到母親與大哥,也許母親會因我不在更加忙碌。然而目前三個月的時間就是決定我命運的時期啊! 若顧此則失彼,所以借居旗山實為不得已的呢。果若能如願以償的話,還請母親原諒我的自私才好。

03.15 (五)陰雨
  下午練習閱兵時,又為林教官當大眾面前譏辱我,原因只是我在隊伍裡笑了一下。若只有我一個人笑的話,我無條件接受責備,然而事實上在我身旁的同學也在笑,他何以光指責我? 恥,恥啊! 我多麼想大哭一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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