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六月作品欣賞


回作家首頁

[少女日記] 第二部(10/11)

金 色 年 代


民國五十四年大二


民國五十四年

09.01 (三)
  當我從學生家裡回來時,意外地發現老二正在院子玩摩托車,看他那神情,我相信他必定是被這部玩意兒吸引回來的,否則他才沒有那麼起勁沒事而老遠從高雄回來哩。他一定是想回來「過過癮」的。
  吃過晚飯,我們兄妹三人便騎摩托車到旗山街上去逛逛,沒有目的地的....前些天寄一封信到老二家給英子,不想英子回台北去了,更糟的是老二卻誤拆了那封信,真是老糊塗一個。

09.02 (四)
  「命相奇譚」看完了,雖然很有意思,不過這類書以後還是別看得太多,因為少不得多少會被它迷住了的,若把整個心都迷去了那就完了,當然這未免言之過重,不過誰又敢保証不會有那麼一天呢?
  近中午時分,老二載我到旗山逛逛,火熱的陽光炙得人發昏,這個時候出門真是最難受的,但老二為了想「過癮」,也只有此時為宜,中午他又得回高雄上班了。我們隨即到了旗尾,他找他的老同學聊天,我則趁機會去找玉雪,我們可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了,當然想說的話很多,但時間的關係不能多談,反正以後還有機會。今晚又開始看一部小說(偵探的)「紅寶石」,這幾天拚命看,看小說倒很能忘記一切身外事物,包括「煩惱」....。

09.03 (五)
  上午在文枝那兒消磨了一些時間。
  「文化新聞」終於出刊了,翁可說是「立刊功臣」,她的大作奇多,可見她現在有多得意了,想鄭老師定會以其有這麼個高足為榮吧。文化新聞是需要多幾個像她這樣的人員來辦成的。
  我已答應美蓮的邀請到屏東一遊,屏東我沒有去過,這正是個好機會呢。

09.04 (六)
  除了睡覺、教學外,就是與小說為伍了。

09.05 (日)
  答應美蓮到屏東玩的,沒想到家人卻不讓我去,氣得我一個下午睹氣不與任何人交談。唉! 為什麼我的行動這般受限制呢? 想到此,眼淚就不聽話的掉下來了。唉!罷了,不去就不去,哭什麼,沒出息,寫封信向美蓮道歉就是了,她會原諒我的失約的。

09.06 (一)
  今天才又發覺我是一個大糊塗蛋,我又看錯日期了,昨天才五日,我卻一直以為是六日,美蓮約我六日下午屏東見,幸好昨天沒去成。當然去了也不致迷途,只是去了便不能做七日當天之遊了。現在她尚來得及收到我爽約的信,這是令我欣慰的,但願她不會怪我,我的失約原是不得已的啊!
  春尾今天要入學啟蒙,我帶她去,免不了遇到熟識的老師,如徐義珍、黃竹雄,他們一見到我便揚手跟我打招呼,寒暄一陣。我很喜歡跟他們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從我初次見到他們起,便對他們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好感,這好的印象保留至今不變,所以我覺得跟他們在一起談談是件開心的事。然而今天只談了幾分鐘鈴聲便響了,他們也就各就各位,照顧他們班上的學生去了。我於是帶春尾去找教室,為此花去半個上午的時間,站得我好累,只得先回家休息了。有時候我覺得教小學生會更有意思呢,如果說中、小學教員待遇一樣,那我會選擇小學教師的職位,我以為小學生會更可愛些。中午邱老師與林永仁來玩,林永仁這個人過於現實了,對於他我實在無所謂好感或者惡感,或許可以這麼假設,他這個人信心不夠,因此也形成了一種自負的心理,所以聽他講話總有一種不是味道的感覺。
  里幹事來懇求我代表中正里參加鎮運,我由衷的感慨本地的體育人材實在太缺乏了,今要我這「臭皮匠」去充數,豈不可笑。當然,我也不是完全不懂這一套,只是已有幾年沒參加這玩藝兒了,差不多運動細胞都告退化,還參加個什麼勁,儘管說了一大堆,那位仁兄仍口口要求,真拿他沒辦法,最後我答應參加一個跳遠及一短跑的項目,條件是有幾個女的同時參加我才去,若單槍匹馬休想我會參加,這才算把他支走了。
  在學生未到齊之前,我領著他們在草地上捉螢火蟲,看他們蹦蹦跳跳地好不高興,我也愉快極了。這種玩樂真有無窮的情趣,也從中拾回一些兒時的歡笑。然而我不敢回憶太多,否則難免會陷入傷感的,儘管有時回憶是甜蜜的。

09.07 (二)
  放假以來,還沒有踏遍一次田園。黃昏時,心血來潮,到園裡漫步,走完一圈後,我又逕往東邊走去。東邊是一片糖廠的蔗園,這一帶遍佈我童年的足跡,放眼望去,彷彿又見到姐金(兒時玩伴)、秀美、福英....等的儷影,當然其中也有「我」。那時我們尚不知道人生有任何愁情,也不知天高地厚,只知一面遊樂嬉戲,一面勤快地拾著乾枯的蔗槁,一大把一大把地綑回來當燃料,或纏著蔗葉使成一小束一小束挑回來,或從雜草裡找野菜回家打牙祭,還有放牛、割青草等等。啊! 這是多麼純真的童年,只要我重臨斯境,我一刻也不能忘懷,多麼希望時光倒移,讓我重過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雖然談不到享受,然而那種生活卻是愜意極了。唉唉! 想到今生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時光重現時,我簡直失望到對生活不懷信心,甚至覺得這之後的日子豈不是過得太多餘? 太沒意思了?.....啊! 我的童年,我的童年呵,當我覺得它太值得珍惜,值得留戀時,一切已成過去,這是人生,這原來就是人生哪....頂著夕陽的餘暉,踏著輕快的步子走向歸途,這種漫步應是令人舒暢的,想不到我卻被沿途的景致勾起太多兒時的回憶,竟而太息人生,我是多麼地善感啊!

09.08 (三)
  極不開心,原以為到田園去做做幫手,忙碌一下看是否能解除內心的氣悶,結果沒用,竟連工作時都提不起勁來了,我是一個不快樂的女孩子,這是多麼可悲啊!

09.09 (四)
  大姊不在這裡,正好我又有一件寬裙子想改成洋裝,沒有助手,想來個自裁自縫的,到時或可一鳴驚人呢。誰知真正做起來,卻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簡單,摸不著門路,卻浪費我不少腦筋,無能。
  林豐盛與他班上的一位同學來看我,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同校二年,我對他的朋友卻感到非常陌生,因此當林豐盛在介紹他時,我竟還糊裡糊塗的,幸好,彼此只尷尬了一會,便各自談起別後的生活情況了。這位朋友(我也忘了叫什麼名字,真是再糊塗也沒有了)家在台北,卻在荖濃溪深山地區幹守林工作,他的暑假生活應是最多彩多姿的了。據說他今天得以下山是因為押解盜木疑犯到警局偵訊,否則平常難得有下山的機會的。
  家裡又新添人口了,二哥從楠梓掛電話來,說二嫂已生產,還是個男娃,正合二嫂的意思哩。本來還打算如二嫂再生個男的,就過房給大哥做兒子,如今也不必多此一著了,大哥已有可愛的奇明了,看過奇明的人,無一個不是大加讚揚他長得「緣投」(英俊)的,我也甚喜歡他,母親嘛,更是把他當做心中的一塊肉了。

09.10 (五)中秋節
  今天是中秋節,它對別人說或許是個快樂的日子,有許多村姑娘都擁到高雄、台南等地去「賞月」,也許是那邊的月亮比較圓吧。我嘛,是既沒有節目,也沒有雅興坐在院子賞月數星星,曾幾何時,我變成一個那樣容易感傷的人,對著清明的月色,嘆自己是個傷心寂寞人,無人可千里共嬋娟。雖然這村子尚有幾個同病的朋友,我已提不起興趣找她們,還是在屋內度這所謂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吧。

09.11 (六)
  玉蘭及她的「親戚」來拿回那本要我代為整理的相簿,這工作早在他們來要求幫忙的當天晚上就做好了的,只是一直沒有空給她送去,今天勞駕他們自己來取,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那位先生還攜了一盒月餅來,才叫我不好意思收哩,事實上帶也帶來了,無論如何也推卻不得的了。黃昏時,麗淑來告訴我彩蘭將於尾班車駕臨,我也準時到招呼站接駕,卻不見影子,真見了她的大頭鬼。本來晚上讓學生放假,可以陪她談談的,她竟又失約了,這種人,奈何?

09.12 (日)
  交待學生做作業,結果沒一個做得令我滿意的,被我著著實實的修理了一頓。他們的家長一致希望,如果他們不聽話,儘管打,一個月來,我從未像今天早上如此發狠修理他們的,其實,我實在不忍心打他們,他們固然叫痛,我心裡又何嘗好過?
  有了那個小娃娃,我的中覺都睡不穩了,好不容易要進入夢鄉時,他卻哇的一聲哭,然後更是哭得人無法成眠。睡不著,我的情緒更是好不起來了,便想到到鎮上走一趟,今天是星期日,小傢伙不乏人照顧,我倒可清閒半日,借了輛自行車,好久沒有騎它了,去了一趟鎮上回來,我感到雙腿發痠,疲倦極了,卻仍然得去為學生補習,這時才覺得如能躺下休息片刻,那真是最好的享受了。旗山之行並沒什麼目的,可說是去散散心罷了。給文枝做的一件衣服,想順便去取回,誰知她忙得到現在還未把我月前送去的衣服做好,其實她也不可能真忙到這般地步,她自己承認是忙上加懶的,也許體質稍胖的人,總多少帶點惰性吧。
  學生家長送來了我工作的酬勞 -- 補習費,令我不解的是送來的款子是三百六十元,是他們弄錯了,還是....然而我卻不好意思啟齒問個清楚,反正算了,何必計較這個,多一點,少一點還不是一樣,現在還不是要我去計較這點報酬的時候,「教育者的職業是清苦高操的」,我且以此自我安慰自我解嘲吧!

09.13 (一)
  幸齡把看完的「奇珍集」送回來,我又借給她一本「茶花女」看,談了一些家常,她便告辭回去了。

09.14 (二)
  白天,我的工作等於是褓姆,我對這工作已厭煩到無以復加,看著孩子,我一步也無法走開,悶死我了。另外,姪女們一個個不爭氣,更令我傷心洩氣,每一個都像冬瓜,腦子裡充滿著的是豆腐而不是腦漿,我對大哥這個家庭的未來,實不敢做樂觀的想法,唉! 這真是命運在捉弄人嗎? 聰明的大哥養下的孩子竟如此不爭氣,怎不令我傷心欲透,她們為什麼不多像大哥一點,唉! 造物者弄人嗎? 造物者弄人嗎?

[註] 年輕的我有時也太過自以為是了,姪女們功課不理想,我便擔心她們將來的前途堪憂,實際上她們今天都有了好的歸宿,家庭生活美滿,想當年,自己是有點庸人自擾了。

09.15 (三)
  接到三鎮從營地寄來的信,我感到稍稍的快慰,除了這點快慰之感外,我今天是沒什麼可記在這本冊子上的了。

09.16 (四)
  里幹事給我們(與清茶)每人五十元做運動衫,我與清茶決定運動褲可以把舊有的拿來將就將就,把省下來的錢剪一塊較好的衣服布料(達克隆),比較實用。下午便去旗山逛了一個不小的圈子,還順便逛到母校去。旗山中學真是越來越時髦了,環境之好,實非一般縣立中學可與之相較的。遇到了幾位師長像林大橋、周樹森、張明德等,張老師還問我見過校長沒有,我說沒有,老實說我壓根兒沒想到要去見校長,他這一問,我倒有個主意,打算改天再正式去「拜謁拜謁」......走了不少的路,可真夠累,身體疲憊不堪,最惱人的,還得去教書,嗨! 有什麼辦法呢? 既答應了人家就不得不委屈一下啊!

09.17 (五)
  說什麼,我已頂討厭看孩子這個差事啦,為什麼田事總是做個沒完的? 否則大嫂也可以替代我半天的工作,讓我透透氣啊! 奇明,快快長大吧,你不能怪我不耐煩照顧你呀,你知道,我並不是機械人,也得有某種消遣來調劑調劑我的生活啊! 小傢伙,你快快長大吧,長大了,我這小姑可以清閒了,或者,你安靜點好吧。當然我的要求未免苛刻,你是很乖的,但有時我一聽到你哭,我心就更煩了,所以你也不能怪我不耐煩啊! 事實上,我是喜歡你的,尤其當你笑的時候,你笑起來真是可愛極了,怪不得人家都說你「緣投」哩。今天接到系裡來的通知,十月十五日得到學校實習,算來,我照顧你的日子也只不過二、三十天罷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趕快長大,奇明,小寶貝,來,笑笑吧,笑你這小姑姑矛盾得可笑的感情吧。

09.18 (六)
  偌大的中正里,出馬參加鎮運的代表竟是小貓三隻四隻,可憐兮兮,難道這村子真是充滿了東亞病夫? 太不可理喻了,那些有能力的怎不替鄉里盡點力呢? 我們這兩三個蝦兵蟹將能盡的力畢竟是有限的啊!
  我參加的項目是六十公尺及跳遠,跑六十公尺的時候,不知怎的突地心慌異常,犯了次規,起跑時又差點跌跤,待姿勢穩定了,卻已到達終點了,得了第四名,但沒有決賽權。跳遠嘛,我倒鎮靜得很,沒有犯規過,一次比一次進步很多,第三次跳了三米三十多,在三十個競賽者中名列第八,但也只錄取六名,這六名可以參加縣運。我沒替中正里爭取到什麼榮譽,但自認已盡了力,也就問心無愧了。早說過,我只是充員啊! 清茶也一戰敗北,她也是盡了力的。很感到遺憾的是今天領隊不是里長本人,卻是那位里幹事先生,我們沒得到名次,他似乎不很高興。哼! 看以後我還答應他不? 就是充面子也不幹啦。如果里長來了,他必定不會擺出那付尊容,相反的還會百般的安慰我們說:「那樣的成績已經不錯了......」,他多麼和藹可親啊! 誰料,不幸卻降在他的家庭 -- 其母逝世了,說有多巧就有多巧,就在今天早上走的......
  中正里幸虧有那個男選手,他的成績算是不錯的,自個兒便替中正里爭取了十分,圓富里敗得非常徹底,他們的選手都是駐軍呢,沒想到竟那麼差勁。中午與清茶用完午餐再回到場地時,遠遠瞥見到 TL ,我急忙用傘當掩蔽物,滿以為可以躲過去了,誰知當我走回休息棚,他也從後跟來,我所以躲他當然是我不願意跟他踫面甚或交談,可是此時此刻我卻做不出那麼絕的事 -- 告訴他我不願意見你或說我看到你了的,但我假裝沒看見 -- ,我倒還算客氣的跟他敘了幾句別後,至於他近來怎麼樣,則不關我的事了。

[註] 圓富里旁有個軍營駐守,故有請阿兵哥出馬。

09.19 (日)
  姪女們的放蕩已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任我施以威迫利誘的手段,企圖讓她們知道自愛向上的一番努力,都告無效,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令我失望,一切都令我灰心。今後,我再也提不起勁來做此努力了,且做個充耳不聞、視若無睹的「好好先生」吧,這種人較受歡迎,何必使姪女們在她們的心靈上留個「暴君」的印象,我真是太傻了。

09.20 (一)
  日本圍棋名人賽,林海峰八段擊敗了兩屆名人板田(板應為土字邊),躍登名人寶座,我對圍棋半竅不通,但對這次的名人賽卻很感興趣並關心。這位年紀輕輕的(廿三歲)中國棋士如今獨霸日本棋壇,實在太神奇了,我由衷地替這位棋士高興,而他的奪魅,更是舉國歡騰的了。
  昨晚做了個夢,是個非常美,非常纏綿的夢,也正因此,當夢醒時,也就有股難受的滋味,夢境太美,現實太殘酷,兩相比較,是多麼不調和而令人難受啊!從今天起,家教改在家裡上,這樣一來,我可以不必再走那條暗路了。我的膽子並不大,走在黑壓壓一片的巷子實在有點心悸,現在得由學生走了,他們有伴倒沒什麼關係。學生中吳建成改由他未來的表姊夫教,他是個聰明可愛的孩子,他走了,剩下的那兩個五年級的都很遲鈍,教起來非常吃力,六年級的那個很好,還是他班上第一名的呢。

09.21 (二)
  對這個家,我真是越呆越沒意思啦,天天看著那一群無法無天的野丫頭,還有她們那多心眼的母親,我心裡是夠火的,簡直不想多看她一眼,踫到我,也缺乏宰相度量,什麼忍氣吞聲,哼! 算了吧,人家才不理會妳那一套,暗地裡氣死了才活該呢。我一氣起來,當然不會給其好臉色看的,不過我倒也不會跟她吵架鬥口角,這一套老實說我耍不來,也不願意,更無必要,不理她,是我一貫的作風。有時,我們似乎還談得來,很「友善」的樣子,其實誰心裡都有數 -- 面和心不和,歲月並沒有沖淡我對她的反感。常常,我要自己以愛大哥的感情分一點點去愛她,然而到今天我發現我並沒有做到,她給我的負面印象實在太深刻了,要抹掉它實非短時期裡可以辦到的呢。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做這方面的努力,在理論道德上,是應該如此,然而事實卻太令人不滿了,我懷疑這一輩子我是不是會對她存有任何好感的,最多嘛,如前面所說的,拿敬愛大哥的心意分一點點去「敬愛」她,那可是沾了大哥的光的。

[註] 年輕氣盛,在日記中寫了許多氣話。時過境遷,過去那些「怨氣」均已如過眼雲煙,如今我誠心的對待大嫂一如對大哥般,大嫂也對我友善許多了。

09.22 (三)
  本想邀請清茶一起到旗山看電影的,順便去看牙醫,一則已有一兩、個月沒進電影院了,今旗山戲院演「獨眼龍」,馬龍白蘭度主演,大概還不錯;一則呢,牙齒似乎越來越不行了,應及早求治才好。結果,她先是答應了,然而不到五分鐘她又變卦,當然我也不好怪她,她母親要嘮叨的。我一個人去沒意思,乾脆就不去了,在家看小說吧。不過我會改天去的,如果再沒伴也不得不去,因為旗山總難得有好電影欣賞,最好不要錯過這機會。牙齒也最好不要拖延醫治的時間,我真怕有一天自己要鑲金牙,怪難看的。

09.23 (四) 晴
  母親從楠梓回來了,我想她只是回來看看家,更重要的,她還是回來看阿明的。我的猜想沒錯,她還未來得及歇歇腳,便趕忙跑到搖籃邊去看阿明了,抱呀親的。她說半個月來無時無刻不是在想他的,每晚便做夢回來抱他,由此足見母親疼愛這小子的程度了。
  下午要大哥一起到鎮上去,一來看電影,一來看牙醫,這下總算達到「心願」了。「獨眼龍」是部西部武打片,老片子,小銀幕,劇情還馬馬虎虎,就是銀幕太小了,看起來很不習慣。
  看牙醫真要不得,就那麼「敲」幾下子,沒敷什麼藥,便要我七塊錢,還說兩天去「敲」一次,有鬼,誰叫我這尊牙那麼不爭氣,鬧革命呢。
  「失蹤」了近十天的父親回來了,原來他到大津去,他的脾氣好怪,到什麼地方去都不告訴家人一聲,幸好我們未去登「尋人啟事」。

09.24 (五) 先晴後雨
  像是在期待著什麼,但卻像往日那些個期待的日子一樣,我並沒有得到什麼......。

09.25 (六)
  又該到牙醫處換藥了,仍然由大哥載我去,有了這輛摩托車,到什麼地方都方便多了,可以節省時間,又可免去擠巴士的苦頭。
  換好藥,沒想大哥竟買好了電影票,上次是我請他,這次卻又由他請,真有意思。今天的片子並不太合我的口味,是日本武士片一類的,大川橋藏會演戲這是事實,如果能改變一下戲路也許更好些,不過究竟是怎麼好法我卻也說不上來了,似乎也沒有為這點傷腦筋的必要。
  可能是月信來潮之故,我感到異常的疲憊,今晚的補習也提早一刻下課了,平常我總是為他們補到十點過後的。

09.26 (日)
  今天是星期天,學生建議到國校去上課,我先有點猶豫,怕遇到老師不好意思,他們說連值日先生也不到的,保證不會有半個老師的影子,我才放心。結果我們在那裡上了一整天的課,毫無倦意,因為我在上完課後,教他們玩一些遊戲,身心有所調劑,所以他們不覺得上一整天的課是一疲勞轟炸了。

09.27 (一) 雨
  大哥到屏東去玩,今摩托車成了他的良伴,看他一有空閒便從事車身的保養,這部車子可有福氣呢,由大哥做它的主人。
  今天沒有去看牙醫,我看明天再去好了。今晚大哥由屏東歸來,被雨淋了個透,活像個落湯雞了。

09.28 (二)
  今天是教師節,全省公私立機構均放假一天,我雖有教師之實,但無教師之名,所以課還是照上不誤,學生也毫無怨言。
  下午我坐巴士到鎮上看牙醫,命定要破費十四元,還有一顆待補的,百把塊錢是一定得花的了。幸虧自己還能賺幾文錢,否則這筆錢如向父親去要,真不知我要花幾天的功夫去養膽哩。
  從鎮上回來時候還早得很,便到屋旁的池塘去釣魚,釣魚這玩意兒我倒很感興趣,看哪天到河裡去釣,不管有沒有收獲。
  很久沒有像今晚與大哥這樣長聊了,他講了很多他的童年故事,非常精彩,我願永遠聽他講那些故事......。

09.29 (三) 晴/ 雨
  「一封無法投寄的信」試寫了好幾次,直到現在仍沒有寫成,這真是件苦惱的事,許多話想說的,卻不能如意地用筆寫下來,上帝實在太不公平,我別無所長,為什麼連這點能力上帝也不賦予我呢?
  父親從大津回來,忘了帶長面孔,我希望他永遠都忘了它,可能的話,便以笑臉去取而代之,那是多麼好。

09.30 (四) 晴/ 雨
  早上遲起了些,被老子刮了幾下鬍子,這種事平常得很,因此我也就不以為意。
  為了一堆木材的搬移,老子與大哥之間有著一層火藥氣味,這若在一兩年前,一場激烈的口角爆開來那是毫無疑問的,不過現在父親的脾氣已較緩和些了,大哥不若以前畏首畏尾,這些是爭執漸減的因素,也是一種可喜的現象。
  最近每天下午都有一陣大雨,最討厭了。

10.01 (五) 晴/ 雨
  保母的工作真不敢領教,可是我不當誰當呢?真箇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唉!
  下午較多屬於我自己的時間,但往往被我睡過去或莫名其妙地荒廢了。今天我是利用它到鎮上看牙醫,順便去看看文枝,不用說又花去一筆錢。唉!花錢容易賺錢難,我那些得來的補習費都快報銷了。

10.02 (六) 晴/ 雨
  唉!寫什麼呢?真是天曉得!
  「如果有那麼一天,
  妳說這是不是人生
  最大的賞心樂事?!」
  羅蘭所撰散文「賞心樂事」中的靈兮一點通,給我的感慨太大了,如果有一天,她那筆下的「靈兮一點通」在我身上應驗了,那麼我當時將會有一種什麼樣的情緒?馬上寫一封信告訴羅蘭女士--奇蹟出現了--是的,我視它是奇蹟的。

10.03 (日) 晴/ 陰雨
  午覺睡太長久了,便影響到正常的夜眠,昨天下午就是睡太多了,結果昨晚睡得很不舒服,恍恍惚惚的,今晨起來頭有點暈痛的感覺,幸好不太嚴重,否則今天到楠梓仙溪的釣魚計劃便得報銷了。事實上這個釣魚計劃,真是不提也罷,不過那也未必就是得不償失,雖然手臂摔痛了,皮膚晒得更黑了,釣到的是魚蝦三隻兩隻,但無論如何,它必竟是種生活的情趣,總比在家當保母要有意思的多。
  一起去的有學生李春田、吳建仲,郭清潭本來也要去的,卻來遲了。另外,就是阿美,我帶她去幫我上魚餌,她是個相當野的妮娃子,一聽說要去釣魚,說什麼她都會肯的,更何況有相當美味的午餐呢。
  魚兒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一個上午下來,毫無成績,乾脆到沙灘上玩捉迷藏的遊戲了。有幾個村子的小傢伙也跟了來,玩得倒相當熱鬧,竟有些忘了我們是來釣魚的了。
  原來是計劃如成績不錯的話,要釣它一整天的,今看那情形出師不利,只好提早收兵,一兩點鐘便提著幾乎是空的桶子打道回府了。
  我累學生也累,不過我們都還強打起精神來上補習的課。

10.04 (一) 不正常
  最近幾天來,為學生上課都沒有什麼精神,直想打盹兒,我不知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愛睡了,在學校我從來就沒想到除了正常的睡眠外,還想打個中覺或盹兒,甚而還常鬧失眠,今回到家裡便變成睡蟲了,真沒意思。
  閒來沒事,便翻翻報紙,新聞不能滿足我的閱讀欲,就搬出舊報來打發時間,有特別喜歡的小說小品文便剪下來。我發覺幾年來,我對文藝的熱愛程度未曾稍減,即對寫作亦未完全失去信心,雖然我遭到不少次退稿的打擊了,尤以徵信新聞報,記得我已向它投過四次稿了,竟未被刊登過一次。新生報倒是三次有二次登的,中華日報也登過一次(投兩次),由此可見徵信的水準可能較高,也因此我愈覺得這個園地的神秘性,更促使我去揭開此神秘的決心......。
  今天是縣運的最後一天,我本想去會場逛逛的,結果不知怎的,又不想去了,大概是,一方面天氣不佳,另方面沒有同伴的緣故吧。在這小村子,我真是連個很談得來的朋友都沒有呢,秀美還可以,但她每天都必須忙著做生意,阿茶嘛,沒有深度,有時玩玩可以,卻是難以久處的朋友。寂寞,真令人難以忍受,可是我卻似乎常時與它為伴的,唉!

10.05 (二) 晴/ 陰
  讀體育系的林豐盛來找我,那時我正在剪報,心裡還有一股莫名的悶氣,這種時候有朋友來找我聊天,我倒是非常歡迎的,只要他並不惹人討厭的話。
  據他自己告訴我,在鎮運以前一個多禮拜的日子,他是睡在醫院病床上的,打籃球被打昏了,差些兒出了人命,他說.......看他那麼硬朗,神采奕奕,哪裡像住過院開過刀的呢。他還參加鎮運,前兩天舉行的縣運他也出馬,很幸運,出院後一切都正常如前,他說。當然,這不能說不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接著,我告訴他學校的註冊日期......等等,十時許,他弟弟吵著要回去了,談話也就此結束。
  做完飯(一個月來,午飯晚飯大抵由我下廚,於是看孩子、做飯......成了道地的老媽子,想想真不是滋味),老三突然光臨,他說今天是休假的日子,想到高雄買東西。不用多說,我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意,可惜摩托車已為大哥騎出去了,且非到晚上是不會回來的,我看他是非得擠巴士去不可了。吃過午飯,我同他一道到鎮上去,我想去看看林錦蘭及牙醫......。
  錦蘭(同學林崇漢的姊姊)是個裁縫師,忙得很,她的學生可真不少,應付這個,回頭又要應付那個的問題,忙得不可開交。不過她還是忙裡偷閒,抽空同我喝了杯檸檬汁,談了一些話,我覺得她人很好,與她相處會暫時忘卻煩惱。
  擠巴士擠得我臭汗淋漓,差點沒擠扁,要受這種罪,倒不如用步行的來得舒服呢,雖只十五分鐘,卻已夠我受的了。

10.06 (三) 晴
  心情壞透了,其實最近以來又有幾天不是情緒惡劣得可以的,為什麼人活著必須受這種罪呢?我真不懂,有什麼方法可求得解脫呢?

10.07 (四)
  今天家裡收割稻子,因為種的面積不廣,所以收割的情形不若往年的忙碌了,也不用我做任何幫手,我只要負責帶帶孩子,做做飯,像平常一樣就行了。
  許多日子了都不曾給美金寫信,我也不知為什麼,今晨我倒是寫了封不算短的信給她,談了許多,她看了不知會做何感想。我覺得今後我與她之間不應有什麼芥蒂的,我們是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儘管以前曾有過不愉快的事發生過,但我們並不能要求對方絕對的完美,一個人不能奢求交一個十全十美的朋友,但應在使對方臻於完美方面努力,我能做到嗎?我不知道,因為我自己的缺點也著實太多,譬如自私、小心眼......等。

10.08 (五)
  我預定在十二日離家,到老二那裡住一晚,翌日再啟程北上。算來在家裡也不過三四天光景了,拜訪林福星校長的事或許不能如願,這些個日子,我一直都提不起勇氣去見他,實在他太嚴肅了。張老師怎會問起我「有沒有去看看校長」的呢?否則我壓根兒沒想起「應該」去看看母校校長,由此看來,我是不懂事的囉。
  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書報等整理一番,什麼都亂糟糟的,實在不太像話。
  情緒欠佳,加上那些個笨瓜,講百遍還是懵懵懂懂的,真教得我火冒三丈。儘管我不停地罵著「傻瓜」、「笨蛋」......大蕃薯就是大蕃薯,氣煞我了......我怎算得是個「溫柔」的女性呢?我會發脾氣,會罵人......。

10.09 (六)
  花了幾十塊錢做件裙子,結果做好了,哪像個裙子樣?算什麼,我都搞不懂了。倒楣嘛,就算是吧,姑且算是丟了那筆錢吧,唯有做此想法,才能不叫我那麼生氣--說有多不開心,就有多不開心。
  收到翁碧英等的聯袂來信,很久沒接到信了,也很久沒動筆寫信了(久久才寫那麼一兩封--致美金及美惠的),顯然地,我懶得多了,對這門子事已失去已往之熱衷心腸,好像接不接到信或寫不寫信都與我沒多大關係似的。這是不是也算一「變」呢?是真的變了嗎?嗨!管它的,只要變得並不勉強就得了,我才不管那麼多呢。

10.10 (日)
  今天是國慶日,去年的國慶日是在台北度過的。其實在哪裡度過還不是一樣,並沒有多出什麼或少些什麼嘛。不過今天的心情的確是有異的,很緊張,為什麼?說出來都會笑掉人家的大牙的,原來父親沒有出去,他在田裡作業,我真怕他突地跑回來,然後無緣無故的罵我一頓,整個上午就這樣擔著這份心,度過去了。父親真是個不可理喻的人。

10月11日至24日只簡單的記點行事歷,事後未加整理到日記簿裡,摘錄如下:
10.11 (一)
  整理行李,母親從楠梓回來。到旗山向幾位朋友辭行。

10.12 (二)
  含著辛酸的心情離開家,大哥及三哥送行。在楠梓二哥家住一宿,憲達侄兒更可愛了。今天在車上遇到莊仁雄同學。

10.13 (三)
  乘九點五分的普通車到斗南乾弟弟振德家(車箱很擠,一路站著),伯父伯母及其家人都視我如親人,對我非常親切,真使我感動。今晚去看電影「夜行人」。

10.14 (四)
  下午告別振德弟一家人,乘平快車北上,八點多到達台北。今晚住美金處,好疲倦。

10.15 (五)
  去學校一趟,遇到劉同學,還有莊英章。下午去看楊美惠、惠智姊、鄭老師。又跑到中和找英子,她不在,今晚我就住在她這兒。

10.16 (六)
  下午離開中和到士林,住在美金處,晚上兩人跑去看電影「謎中謎」。

10.17 (日)
  與美金相處一天,晚飯後去體育場找惠智姊,與惠智姊暢談。

10.18 (一)
  惠智姊帶我去看小咪的爺爺,亦即她的公公,是位非常慈祥的長輩。

10.19 (二)
  先往士林搭往華岡的車到學校,遇到翁碧英、周銘秀,還有其他一些同學。七點多才回來。

[註] 這裡說「回來」,意指回惠智堂姊在體育場看台下克難的家,這學年我已經決定不住校,將借住在堂姊這兒。

10.21 (四)
  與堂姊一同逛街,然後又到學校學打字,回台北時已很晚,蔡恆隆同學送我到山仔后搭車。

10.22 (五)
  與翁碧英去逛街,她請我吃飯,一點多回到住處。

10.23 (六)
  與美金一起逛書店。姊夫今晚回來,惠智姊的妹妹即堂妹秀玉來玩。

10.24 (日)
  幫惠智姊大清掃,晚上去看電影「菟絲花」,好累。

10.25 (一) 晴
  「四姊」(惠智姊的小姑)來了,往後將與她相處一些日子,但願我們能共同伸出友誼之手,和樂相處......。
  上午陪惠智姊上市場買菜,花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買菜這玩意兒可並不是件容易的差事,簡直都要把頭轉昏了,還是姊姊當差呢,要我自己來的話,可能再兩個鐘頭都不夠我支配的。老實說,我應該學學這一套,當然並不一定要為什麼。
  與美金約好坐一點半的華岡車到學校一趟,結果當我趕到車站等往華岡的車時,正好有一班開往陽明山的,隊伍中有一男生告訴我華岡車不開,我一聽也沒問清楚,把票退了,匆匆趕到士林與美金會合,等了十分鐘沒見她的芳蹤,倒遇上了玉蘭與淑麗,才知道美金因故不上山了,而跑到東站等我,真糟糕。正談著,華岡車來,不等我跑到招呼站便溜過去了,這下可真弄得我啼笑皆非,簡直活見鬼嘛。
  後來我還是獨個兒上山去了,領了個包裹,拿了公車票,沒事又下山了。我老覺得今天實在沒有花那七、八塊錢車費的必要,因為這些事大可留在明天做啊!明天是實習必須上學的日子。
  在學校遇到陳揚琳、郭雪玉,回家時,在車上遇見一個很死相的男人,幸好郭不久佔了兩個位子,才鬆了口氣。
  姊夫今天也放假,邀了幾個朋友在家搓麻將,現已十一點鐘了,看情形他們不到半夜是不會「散夥」的了。姊姊好氣,我聽了那聲音也不舒服,但我還是別管那些吧,應該訓練我的心去適應任何一種環境才好。

10.26 (二)
  天亮醒來,即聽到清清脆脆的麻將聲,原來昨晚的方城之戰還未結束,精力過盛大概是屬於牌桌上的人吧。
  上午把衣櫃書桌等大清理一番,以後應該隨時保持乾淨,看起來才會舒服,心情也才愉快輕鬆,所謂整潔為強身之本,是不會沒有道理的。
  這幾天都必須上山,可花了不少車費,月票要下月才能買,買了月票就不用再花這筆錢了,雖然是應該花的,但我總覺得有點「冤枉」。
  翁幫著我把棉被行李等通通搬下山來了,我們在中山市場下車,然後分手。我花了八元雇一輛三輪車坐到堂姊這兒,堂姊說是「很值得」,好不得意。
  打開昨天領回來的包裹,赫然發現裡面夾有一封大哥轉來葉伯伯給我的信,他的熱心關照真使我太感動了。他的信若早到兩天,我便能在家收到,可惜遲了一步。唉!真想不到,萍水相逢,竟一見如故,對我這麼好,這能說不是我的幸運嗎?
  大哥為我寄來學費了,我正擔心著呢。其實大可不必擔這份心,大哥做事是不會有何差錯的。何其幸運啊!有這麼個好兄長。
  對了,我與翁在車上結識了一位「歐巴桑」,是個很熱情的人,口口聲聲請我們日後上學有空到她家玩,我對她初步的印象倒是不錯,就是話太多了,這點我可不敢恭維了。

10.27 (三)
  跟著堂姊摸呀摸的,九點多才從家裡出發,她上班,我上山。當我到達研究所時,已快十點半了,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總比開溜的那幾個乖得多。
  發行準備工作做好後,已是下午一點鐘了,為了學打字,我也懶得去吃飯,蔡恆隆同學幫我買了塊麵包,勉強填進肚子,不管它了,我打得正起勁呢。
  看到國賓飯店招臨時工作人員啟事,我心為之一動,何不試試運氣呢?於是填了一張履歷表準備明天寄去。合不合格要看天保不保佑了,合格的話,那是最好,不合的話也就罷了。

10.28 (四)
  昨晚沒睡好,頭有點痛。唉!我真希望我能不受任何身外物的影響,把覺睡好,睡眠對一個人的精神氣色太重要了。
  上午到銀行繳學費,還去看了下美惠。我直覺到她變得更--其實我也不知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她比較適合些,我自己則有種不是味道的感覺。
  在銀行門口遇見周銘秀,繳完學費便去逛了下街,她直邀我到她家玩,我倒很想去,只是沒告訴惠智姊,她看我沒回家會不放心的,因此嘛,我只好答應她改天再去了。
  想睡個午覺,然而躺了半天卻沒睡著,兩點起來,頭昏昏沉沉的,可是又不能不到校實習,趕到車站,遇到蔡月輝,還有多位同系同學,這下有伴,我心裡舒服了些了。
  疊了一個下午的報紙,這便所謂「實習」了。事實上,辦一份報紙,從採訪、編輯到發行,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實習也就是要讓我們明白這點。
  疊完報,開了下會,已經很晚了。我與翁一起回家,在往山仔后的途中,遇到一輛運石子的貨車(學校正大興土木),司機問我們要不要坐他的車,我們不客氣回答他說要,車果然停下來。司機是個忠厚的人,姓楊,他說以後如在途中遇到他的車都可以乘坐。他是台灣人,他很坦白的說,如果我們是外省人的話,他就不會把車子停下來了。省籍真如此重要?
  陪翁逛了下重慶南路,回到家裡已經七點多了。

10.29 (五)
  今天上午本系註冊,手續已較簡便,沒有以前繁雜了。我選了廿個學分,第二外國語我不想修,因為我英文實在太差,如再修一科外國語豈不更吃不消,還是把英文弄好一點吧,惠智姊也一直強調這一點的。
  文化一周下期要一篇東西,要我負責寫,這責任可大,不知我能否勝任,慘的是我抓不著題目的重心,如今已答應下來,再不能反悔了,還是傻幹一下吧。
  這幾天似乎特別多奇遇,下午六點多與翁分手後,我便往六路車站走,卻踫上一個陌生人,說什麼他是中廣的記者,見過我兩次......一大堆的。不知該從何說起,我竟莫名其妙地跟他走,又在冰店坐了一下,他竟邀我看電影、跳舞......我一概拒絕了,堅持七點鐘前趕回家。我討厭他,可是我有點怕他,我直覺到他是不懷好意的,雖然他口口聲聲說把我當小妹妹看,其實呢,哼!......我該怎麼辦?上帝,我為什麼這麼倒楣,踫到這麼一個我認為可怕的人啊!上帝,您是萬能的,請不要讓我太受驚嚇,上帝,救救我吧。明天他約我兩點鐘市議會門前見,我去?還是不去?去?不去?......老天爺,不管去或不去,我是交了麻煩了,我傻,我幼稚得可憐,啊!上帝,幫幫我這柔弱無助的小女孩吧......

[註] 當時我之沒有立即回絕這個人的進一步要求,說來也要怪自己平日有點迷糊,那時系方經常邀請新聞界人土來演講,我聽演講有時漫不經心,常想著自己的心事,我就不記得這個自稱見過我的人是否也來演講過,不敢冒然得罪他,畢竟我還是個學生,才會傻傻的聽他胡謅。所幸,我怕歸怕,也不是那麼容易上當的。

10.30 (六)
  我決定去赴那傢伙的約,這問題我提出來請教惠智姊及姊夫,姊夫的意見很乾脆,他說:「妳認為不值得交往的,就不用去,妳認為他還有點可取的,就去。」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然而他並不了解我的心情及感受,他這一套只適用一般年輕人,他不了解這個傢伙身後隱藏的一股惡勢力(這是我直覺到的)。今我所以要去赴他的約,僅僅是出於一種有所顧忌的心理,因為他的身份,我不想得罪這種人,我的膽子也實在太小了。
  對於這件事的最後決定是,由四姊陪我去,正好我們想一起上街去買東西,她陪我去最好不過了,四姊非常精明,一張小嘴更不會饒人。事情的經過我也不想多提了,那傢伙風度壞透了,見了個面,我與四姊扭頭便走。以後我只當他是個壞蛋,絕不會理他的,但願上帝保佑,把這惡棍支使得離我遠遠的,不要來麻煩我這可憐的女孩吧,我會受不了的。
  今天是惠智姊的生日,還是今晨才曉得的,我沒有送她禮物,想她也不會見怪的。照理我應該高興才對,可是我的心卻沉甸甸的,最近以來可說每天都過得很愜意的(因為覺得我周圍的人都對我很好),自從昨天踫到那惡棍後,我的心再也輕鬆不起來了,以前的快樂都一股腦兒飛走了,唉!為什麼會這麼倒楣?
  聽堂姊說,伯伯(姊夫的父親)明天要打電話到中廣公司去打聽這個人,我心裡既感激又難過,我只希望如果有任何麻煩,千萬不要牽累到除我以外的人,假如說我必須承擔這麻煩且不可避免的話。的確,這是我最最真切的願望,否則我太對不起關心我的人了。

10.31 (日)
  八點多匆匆趕到和平東路去採訪,我找的是孫邦正教授,豈料他住在師大職員宿舍,我卻在前兩三站的地方下車,一路問去,後來覺得太遠了,只得雇輛三輪車,到達目的地已超過約定時間(九點)十分鐘了,真不好意思,幸好孫教授未介意......。
  與堂姊說好今天到龜山看望姑媽去,故在訪問完後,便一路趕回家。吃了點飯(早餐「忘」了吃,肚子餓得嘰哩咕嚕的),於是兩個便有說有笑的去了。
  姑媽自從三、四個月前落難後(姑丈生意失敗),便住到龜山來,生活固然較前清苦多了,但總算有個棲身之所,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本來打算看看姑媽,再要往烏來玩玩的,後因天下毛毛雨,就沒去成。姑媽殺了隻鴨子(自家養的)請我們,我的味口很好,吃得特別多。
  搭七點的車回台北,只差些沒把油擠出來,擠得太不像話了,沙丁魚恐怕也沒這麼擠呢。
  與惠智姊在一起,就像與大姊在一起一樣有意思,我們邊走邊說些笑話,有時甚至笑得直不起腰來,像兩個瘋婆子一般,唯有此刻,我才暫時把煩惱拋諸腦後。
  今晚寫稿寫到十二點多,還沒有完成,不過也差不多了,是老師要我寫的--枕邊細語,正好把這兩天來的感受寫出來。

11.01 (一)
  孫教授介紹我去找電檢處處長,九點多我去了,然而屠處長並不怎麼「合作」,幾乎可以說我沒得到什麼資料。當然,他對我還是很客氣的,然而,我還是悻悻地(當然未形諸於表)告辭了。
  把昨晚未完的稿完成,我定其名為「懼」,不知合不合用。另外一篇專訪還未動筆,看明晨能否早點起來寫,現在好睏,沒有精神寫了。

11.02 (二)
  今晨果然很早起床(還不到六點),不過並沒有寫稿,坐在看台上眺望四周的景象,直到快七點的時候才準備上學(實習)。我想早點去,因為專訪是由陳揚琳與我合作負責的,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如何著手去寫。
  我的「枕邊細語」被採用了,不過這也並不確定我寫得好,因為它是小報嘛,即使寫得不好,也只得將就將就了。
  與翁碧英乘教授車回台北,少花幾文冤枉錢(公車月票已買了,還未拿到)。等公共汽車時,我心裡好緊張,就怕再遇到那老傢伙,感謝上帝,並沒有。祈求上帝,隨時保護我,讓我安謐度日,您是知道的,我並沒做錯什麼,只是我太幼稚,太傻罷了。
  想不到竟會在這裡踫上昔日高中同學林世輝(高我一屆,五十三年二月十七日當天的日記中,曾提到向他借照相機乙事),他現在正服役中,球打得不錯,是他們軍中棒球隊的隊員之一,現在此集訓。來這麼久了,今天才知道,還是他從月雲(惠智姊雇的佣人)那兒打聽我,月雲告訴我的。說真的,如非月雲告訴我,我還不會知道呢,因為住在這兒的球員一個個都那麼「皮」,我沒有跟他們打過交道,甚至連正眼也不敢看他們一下的。


回作家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