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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日記] 第二部(2/11)
金 色 年 代
民國五十三年大一
01.01 (三) 晴(元旦)
在往新竹以前,我先到中和英子姊那兒,正要去乘車的當兒,遇見了林惠美與曹美英等,好像是要跟戴天和老師去玩的樣子,問我有無同行之意,我告訴她們我的遊蹤,然後便告別了。
九點多,我趕到中和,差點就被她溜走,她瞪了我一眼,似乎有把我大罵一頓的趨勢,我也似乎有揍她一頓的慾望,因為她怪我好久沒去看她也沒給她音信,我又何嘗不怪她? 最後我們還是一笑了之,反正彼此彼此,無話可說。中午休息了一會,兩點多我趕往台北火車站,結果我沒趕上兩點四十八分的班車,於是便乘三點十分的普通車出發。一路上都非常興奮,想到即將見到友佳及其他親人,即將嗅到久別的故鄉的風土芬芳氣味,內心不禁綻出會心的微笑。啊! 我太得意了,怎麼形容好呢?....
五點多,車停在新竹車站,我當時的興奮可真達到最高點,尤其當我遠遠見到友佳站在出口處等我時,我真想歡呼,假如周圍只有我與他的話....。我們在新竹街上邊走邊談,主題大致在他的職業上。他也剛從竹南回來,似乎與老闆睹過氣,情緒很差。我嘛,天生就木訥型的一類,總拿不出適當的話來安慰他,儘管我內心直為他打抱不平,又於事何補?
七點多我們才回到新埔三叔家,見到叔母、三鎮及其他弟妹們,一聲聲的「菊英姊」傳至耳邊,我簡直不知要說些什麼好了。在這不算體面的房子裡卻充滿了無限的人間溫情,友佳不講,三鎮弟所給予我的印象也是最深刻不過的了,他小我一歲,高出我半個頭,他那親切的樣子真是人見人愛。我覺得父親四個兄弟中,可能會以三叔的兒子最出色,事實是否如此,反正時間會證明一切的。老實說我喜歡他們並不亞於家中那三位可敬的哥哥,至於二叔、滿叔的我就覺得較為陌生了。今年的元旦可說是歷年來最值得我回憶的了。
[註] 友佳如今是名成功的企業經營者,也是業餘吉他玩家,教學有成。三鎮弟是長榮集團的高階主管,我的直覺還蠻準的。
01.02 (四) 陰雨
上午與三鎮弟閒聊,他很謙和地問我關於投考大學的經過,以及大學生活等,我也盡我所知道的告訴他,他比政才弟要使人容易親近多了。下午則與三叔一家人到山上去採橘子,橘園就在大姊家附近。我今天去的目的也就是一方面去看看大姊,一方面去一睹橘園勝狀。走了一個鐘頭,總算到達目的地,大姊比以前老多了,我差點認不出是她,光陰不待人,真是一點不錯,內心一股惆悵之情油然而生。這晚她堅持要我住下來,但因身有不便,沒有住下來。剛才空手而來,現在滿載而歸,每個人肩上都挑著一擔橘子,我則拖著腳踏車,當然我是較輕鬆的一個,我也真想多幫他們一點忙,可恨身為女兒身,心有餘而力不足。儘管如此,我今天也夠累了,走了兩三個鐘頭的路,幾乎把我全身的熱量消耗盡淨。我真佩服大姊她們,玉英每天都得走這段路上學呢。
{附} 上午還有一個節目就是打羽毛球,差些兒忘了,真糟。
[註] (1) 三鎮弟當時就讀新竹高中三年級,也正緊張的準備大專聯考中,他後來考進海洋學院,畢業後進入長榮船運服務。
(2) 大姊曾在新埔滿叔處學做裁縫,在我十一歲那年憑媒妁之言就近嫁給一戶山裡人家,我已好幾年沒看到大姊了,以前經濟情況不好,加上交通不便,要見次面真是不容易。
01.03 (五) 陰雨
三鎮弟今天開始上學了,剩下來的只有友佳和文佳陪我了。友佳有時去訪友,於是就剩下五歲的文佳,可別小看這小鬼年紀輕輕的,講起話來就有小大人的味道,非常厲害,時時被他逗得笑彎了腰,可愛極了。近中午時分,友佳回來了,兩人聊來聊去,由廣告畫開始,結果聊到GIRL這方面,我就趁機叫他講些他的「羅曼史」,因為我曾聽二嫂講過這事。他也不隱瞞的告訴我,這事的開始是兩個女孩子主動的展開攻勢,事情很複雜。所以他最後說這麼一句話:「別為沒有女朋友而煩惱,應為有女朋友而煩惱。」像他這般的處境,我也深以為然。正當我們談著話時,大姊出現了,她是說過今天要來的,中午我們吃了很愉快的一餐。
這晚友佳陪我到滿叔家,看了祖母後便與政英到街上逛,九點多回到家裡。這晚我們暢談了許多問題,這是友佳留在家裡的最後一晚了。
01.04 (六) 陰
在很....(唉! 該如何形容好呢?...)的心情下送走了友佳,這種感觸就跟家裡二哥要離家回去上班時,我內心那種若有所失的感覺一樣,真不是味道。我恨透了那輛載走他的車子,當我這樣想時,必竟那輛車子已走遠了,漸漸地,離開了我的視線....唉! 真是世間哪有不散的筵席?
今晨帶著文佳到親戚家拜訪,中午在祖母處吃飯,晚餐在外祖母處進的,大致說來,今天的訪問都給我不愉快的感覺,尤以舅母及滿叔家人那種愛理不理的態度,更使我暗自冒火。倒是外祖母對我關愛有加,帶我到處逛逛,非常慈祥,因此有了她我倒不在乎舅母那種神氣的樣子了。
晚上與三嬸談了許多關於三叔的「軼事」,聽來真令我心酸,完全就跟家中那個「難兄難弟」(父親)一般,可憐一家人都得觀其顏色而生活,何以他們兄弟都如此令人望而生畏? 沒有親歷其境的人,怎能體會得出其中的苦滋味? 唉! 除望空興嘆外,又能說些什麼?
與三嬸談到十點,三鎮弟才陪我到祖母處睡覺。真沒趣,若不是祖母再三叫我去陪她睡一晚的話,我才不願離開這溫情洋溢的房間呢,何況又是我逗留在新埔的最後一夜?
01.05 (日) 陰(美惠、巫老師、李老師等來信)
今天一早便由祖母處回到三叔家,我覺得還是後者較為值得我去留戀它,理由很簡單,三嬸待人太和藹了,那些弟妹們太可愛了。可能的話,我真願與他(她)們長相廝守,永不分離,然而那是多麼不可能的啊!上午我與三嬸、三鎮弟到山上弄豬菜,一路上表面上雖是談笑風生,但內心底深處卻隱藏著無限的悲痛,因為話鋒都在三叔及父親之間,不能得到父愛的孩子是多麼地不幸啊。唉! 還是少講為妙,他們的本性是根深蒂固的,寸步難移,多談除徒增悲哀的氣氛外,於事又何補?
在去山上來回的途中都遇到大姊,因為時間的關係,並未多談,只說她將於春節到南部老家一遊等,就又與我們背道而馳了。回程中,我載著一擔豬菜,三鎮載著一擔甘薯,三嬸也挑了擔豬菜,三人中又是以我的最為輕鬆,三鎮最有本領,我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深感遺憾,我真恨透自己了,眼看叔母這般辛苦,就如同見到母親一般,三鎮如今的處境,就如同自己過去生活的寫照,怎能不令我心疼? 啊! 天!您該知道我所希望的是什麼吧,您能賜福給這些辛苦的人們嗎? 聖靈的天,您當能答應我這最虔誠的願望吧?
「這是最後的一頓午餐了。」三鎮弟黯然道。
「我真不想走。」我聲淚俱下,我想,我怎忍心離開這群可愛的小弟妹及待我如自己女兒般的叔母?
「我們也捨不得妳離開....。」
「......」我能說什麼? 所能代替的也只有滿腔流不完的熱淚罷了。四點將近時,我畢竟還是提著行李含淚離開他們了。送行的除三鎮弟外,另有外祖父母,手裡還提著一些好吃的東西給我在車上吃,且不時叮嚀叫我自己保重。直到車子來了,我才懷著一股悽然的心情,向他(她)們道聲「再見」,而上車,而離開他們....。
回到學校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分,旅途的疲勞,加上難以形容的心情,內心頓成一片空虛。唉! 此時的友佳該正在埋頭工作,三鎮及其他弟妹也當正在用功,三嬸則正哄著文佳睡覺吧,在此遙遠的異鄉祝福他們都有個幸福的將來。
01.06 (一) 陰
今天的上課情緒真是最差勁不過了,可以說一點收獲也沒有,別說對誰,連對自己都無從交待,自己不時提醒自己該振奮些,但一天下來,還是徒然,但願從明天起,這種現象能自然而然地消失。
01.07 (二) 陰(給友佳信)
今天除上課比較有專心聽講外,其餘時間情緒仍然很差,不過若沒影嚮到課業也就罷了。
上新聞採訪時,講到新聞記者的生涯,大意是說記者的生活是很不正常的,對家室來說不是一個很理想的職業。他還說有一次在某大學舉行一次很有趣的測驗,即試看有多少女生願嫁給新聞記者? 所得的結果只有百分之二點三,慘哉! 怪不得許多男生都大喊「轉系吧」。
01.08 (三) 陰(友佳來信)
接到友佳的來信,使我一時又陷入迷茫的空虛,尤其他那另外用鉛筆寫的一行字:「如需覆函,請寄八毛郵票,即覆,近來窮死了」更使我悲傷。唉! 可憐的友佳,只要我所有的,我都願與你分享。啊! 我們雖命運相同,但我總比你幸福得多,但我現在所能給你的,卻只有以一顆極虔誠的心來祝福你,我希望你能堅強起來,我相信你的成就是指日可待的,到那時我也要來分享你的快樂與神氣啊,即使你不願我也會暗自歡喜的。佳兄,你可知遠在異鄉的妹妹對你懷著多大的希望? 振奮點兒吧! 妹妹永遠祝福你....。
今天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寫作上,我把元旦那五天的日記整理了一下,打算當一篇作文交上去,如此不但不必再絞什麼腦汁,還可暗自表揚一下友佳、三鎮、叔母等崇高的人格。能夠幫助他們是我最大的願望,尤其三鎮的升學深造問題,我更願盡我的能力所及來輔助他,即使在金錢方面不可能,我也要給他精神上的支持。
01.09 (四) 陰(友佳來信)
制服早發下來了,今天是第一次穿,還結了領帶,看上去好不神氣。打領帶對我來說還是破題兒第一遭,好不過癮。
友佳把新聞學會徽章的構圖寄來了,一看之下,不禁令我搖頭嘆服,實在太好了,「多才多藝」這個形容詞冠在他頭上真是最恰當不過了。我是抱著有入選的信心的,但願上天亦能保佑它入選,藉以鼓舞友佳的自信心....。今晚似乎過得很開心,也許這與友佳的來函亦是有關係的。
[註] 華岡新聞學會徵求系徽,慎重起見,以公開有獎徵稿方式徵求有創意的作品,堂哥具有設計才華,故我亦鼓勵他提出作品應徵。
01.10 (五) 陰
對於當記者這個名堂,可說被某些課影嚮得洩氣得不得了,甚至覺得那真是一種可怕的職業。結果呢,今天聽了蘇玉珍女士(中央日報名記者)的演講後,那種如鬥敗公雞的喪氣的情緒便又提振了許多。蘇女士的確有演說天才,談起話來口若懸河,而且也具備了記者最重要的條件 -- 厚臉皮,講文雅些是大方,怪不得能成為名記者,這與她先天條件想來是有非常之關係的。我覺得這多次的外界人士來講演中,堪稱她的最為精彩,我似乎也得了一點東西,俗語說:「聞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確然不錯。
今天跳土風舞的興致可說是從開學以來最糟糕的一次,我氣死了那個舞伴,不知擺什麼臭架子,冷冰冰的,我說他是世上最冷漠的傢伙,反正我看得極不順眼就是了,算我倒楣才會踫到他,哼! 簡直把我跳火了,這冷血動物!
今晚有七海大學的學生蒞校參觀,他們是來自四十幾國的學生,共有二、三百人的樣子,他們包括男、女、老、幼,各種民族,以環遊世界的方式求學的,我認為他們是世上最幸福的學生了。
01.11 (六) 晴(給能淼兄信)
今天上了四堂課,連一點心得都沒有,倒是得了不少李敖的新觀念,他真是會寫、會罵,罵得令人拍案叫絕。每當他的一篇文章登出後,讀者群中免不了便會有一陣小小的騷動,或讚賞他,或罵他「怪物」、「大情棍」....我是讚賞他的一類抑或是罵他的一類? 我覺得我讚賞他的成分多於罵他的成分,至少他那詼諧幽默的文筆就叫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而況他罵的對象亦不無道理,當然有些地方他是罵得過份點,也許因這點才引得人家半夜三更從被窩裡爬起來疾書回罵他一頓的,這些事情又是他自己透露出來的,他可說又是坦白得可愛。
中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是開學以來第一次睡午覺,也許我是生來就勞碌命的,如今有時間讓我睡都睡不著(而今天不知怎的卻又例外),雖然如此,我近來可胖了不少,體重已達四十七公斤之多,連我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呢。
[註] 萬能淼兄是父親認的義子,原為隨國軍來台的外省郎,因任伙頭軍買菜時與父親認識,兩人語言不通,父親竟會認他為義子,給他一份家的溫情,足見父親是個「面惡」心善的人。義兄讀到高中才「投筆從戎」,精於筆墨。我曾寫一篇「他是我兄弟」記述此因緣,收入「天色漸漸光」一書。
01.12 (日) 晴(給三鎮信)
上午除了寫寫昨天的日記及看點「傳統下的獨白」外,似乎就沒幹其他的事了,迷迷糊糊的,不知在做些什麼,氣死我了。一方面情緒也的確太差,想到上星期的今天,就使我內心惆悵、空虛。唉! 三鎮此時也許又跟叔母上山去了,多可憐的孩子,但願以後我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而現在我所能給他的也只有精神上的鼓勵罷了。
與媼涼散步回來後,內心又一度為空虛所襲,我不知我為何有這多複雜的情緒,我的表情突然變得冷漠。結果顏智美卻誤會我是生她的氣,她難過地哭了,我頓時亦熱淚盈眶。唉! 太多的感觸,太多的悲傷....。我跑到克難教室去自習,九點多便回宿舍了,原因是有班上兩位男同學與我同教室自習,嘿,我要不早點離開的話,好事的人看了,歪點腦筋胡亂傳揚開去,那才划不來呢。
[註] 顏智美住同寢室,是建築系唯有的兩名女生之一,對文學亦有興趣,我們很投緣,經常以「老的」(台語老伴之意)相稱。
01.13 (一) 晴(三鎮、姑媽來信,給英子信)
昨晚快睡著的時候,被香洋的談話聲(很大)一吵,整個睡意都跑了,結果到凌晨兩點才睡著,我心裡很氣,我覺得她太自私了,一點不顧到別人,真是的,若不是看在同學的情誼上,我真要火了。今晨七點才起床,精神有點不振,但我還是支持下來了。
想不到我昨天剛給三鎮寫信,他也給我寫了一封,我興奮得如獲至寶似的,而我心裡還有一點不安的是友佳至今沒給我回信,不知他是在生我的氣抑或?.....今天同時又接到姑媽的來信,內言最近經濟週轉不靈,欲取回英子姊向她借的一百五十元,我還以為英子早還她了呢,真是太糊塗了,只好給英子信提醒她了,否則即使我身邊有錢,也得在星期日才得下山啊。
01.14 (二) 陰雨
今天去政大參觀新聞館,並拜訪我們的姊妹系。大致說來,今天的訪問給我助益不少,尤其見到劉克銘姊姊時,我內心的高興真是難以文字形容,她帶我到政大四週走走,親切的為我介紹各建築物的用場,分別時,她送了我兩張照片,我想我這輩子是不會忘記她的。
另外,也結識了一位美麗而文靜的同學叫周嘉川的,她對我也很親切,陪我參觀,最後又去爬指南宮,她的性格趨近於內向(她自己也這樣表示),舉止方面很文雅可愛,我想若與之結交的話,是有益的,事實是否如此,有待以後相互的了解,反正來日方長,時間會給予證明的。
由政大回到學校已七點多,吃的是熱飯冷菜,怪不是味兒,但想想從前吃了六年的冷飯冷菜,真不知是如何度過的。唉! 光陰之速,實令人膽寒啊!
[註] 常覺得自己頗有「識人」的眼光,那次走訪政大,對周嘉川特別印象深刻,進而結交,周後來成了電視台的名主播,今為聯合報駐新加坡特約撰述。
01.15 (三) 陰(玉雪來信)
今早第一、二堂沒課,我留在寢室看李敖的「傳統下的獨白」。教官亦在此時來查鋪,結果鬧了不少的笑話,懶得把它記下來了。因為箇中含有某種悲哀,這種悲哀構成我進入本校來的一大憾事,因為教官的作風已使大多數同學失望,這豈不可悲!
[註] 這一段所講的「悲哀」究竟是怎麼回事,連自己看了也「霧煞煞」,年代太久遠,真的想不起來了。
01.16 (四) 晴(給美金信)
不知為什麼,我今天的處世觀又突然變得消極悲觀起來,有時我竟異想天開,想著該用何方法麻醉自己,以遠離塵世,更具體的說,離開這骯髒的社會。我有一千個為什麼? 什麼人、什麼事使我如此? 潛意識告訴我這種糟糕的情緒是從徐鍾珮女士作了有關「記者的條件」的演講後所引起的,因她的演講使我有諸多的感觸,但我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唉! 簡直煩死我了,我莫名其妙的恨起這個可惡的社會,的確太莫名其妙了。唉! 現在唯一能得到安慰的就是接到親人的信了,但他們偏偏這麼吝嗇,太氣人了,尤以友佳為最,我非要寫信罵他便不能出這口氣。
01.17 (五) 陰冷(友佳來信)
為了徽章之事,簡直被XX與XXX這兩個卑鄙的傢伙氣死了,但無論如何,友佳的作品得到了最後的勝利,與王文宏的作品只差一票,可謂險勝。王倒還算客氣,除對我恭喜外,並沒表示什麼。就是那幾個傢伙輸了不服氣,硬說友佳的作品是抄襲的,我一氣之下當場哭了,最後引起公憤,一齊對XX指責,他才苦著臉向我道歉。真恨不得給他兩個巴掌,不為什麼,只因他侮辱了我可敬可愛的兄長。這傢伙,早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01.18 (六) 陰冷(給友佳信)
上完四節課後便與媼涼一道溜下山去了。先去看看美惠,然後才到中和找英子,結果見面不到十分鐘,她又到工廠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可憐兮兮,還好有一個絕好的伴侶伴著我,那就是「傳統下的獨白」了。雖然我已看過了一遍,但我實在太想念它,所以今天又特地趕到衡陽路文星書店買了一本,我在封面裡的題辭是:「這本書值得一讀再讀三讀,它,能使你拍案叫絕,如獲知音」。友佳的生活似乎很苦悶,我決定將它寄給他看,讓他在苦悶中亦能得到一點生活的情趣。
01.19 (日) 極冷(蕭來信)
天氣簡直冷死了。清晨雖已醒來,但就懶得起床,賴在被窩裡與英子閑聊,後來她太疲倦了,只好夢遊仙境去,我嘛,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只好硬著頭皮滾出被窩,口裡雖然硬說不冷,但肌膚卻凍得發抖,真要命,這種天氣。中午給英子的朋友請吃麻油雞酒,飯後,她們聊她們的,我則聽唱片自娛。其中最為我欣賞的是「騎兵隊」、「原野奇俠」、「大江東去」及「邊城英烈傳」,這些都是高中時我與彩蘭、美金最喜歡聽的,記得在示範家庭裡,我們聽到半夜的那一幕,如今還歷歷如繪。但現在呢? 畢業帶給人們的是「東飛伯勞西飛燕」,誰說不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唉! 算了,這些都是廢話,多提又有什麼用場?六點多才離開中和,本來是想去美惠家的,後來又覺得去麻煩人家不太好意思,只好逕行回到學校。在巴士上遇見何家駒,真開心,否則獨個兒走那條暗路心裡實在有點兒怕,這下可放膽無虞了。
哼! 還以為他把我忘了呢,今天寫了封限時信來,說什麼以後有北上的話,要來看我。還有其他的一些廢話,我心裡有點火,才不管他來不來呢。
[註] 何家駒被同學暱稱為「何仙姑」,是位謙謙君子,今為華視高階主管。
01.20 (一) 冷(美金來信)
今天的課程可說排得滿滿的,八節課,真累死我了。
01.21 (二) 晴(友佳來信)
昨天還冷得要死,今天又突然轉晴了,山上的天氣就如善變的女人,真難應付。我習慣地走近信箱,赫然發現一封屬於我的但卻已被人家拆開的限時信,我呆住了,那是友佳寫來的。會有誰缺德到這般地步胡亂拆閱他人的信? 我心裡氣極了,哼! 若他運氣不佳被我當場抓著的話,非狠狠訓他一頓不可,簡直是狗屎的傢伙,太氣人了。
下午有毛樹清先生來演講。這幾天為了寫這些演講稿簡直煩死了,我祈禱今天的可以不必作報告,否則實在太沒意思了。
01.22 (三) 晴(二哥來信,給玉雪、友佳、蕭信)
白白地浪費了一天,一無所得,心裡真煩死了,為什麼我要如此? 我對家人太難以交待了,我......
01.23 (四) 陰雨(給三鎮信)
清晨醒來,忽聞外面淅瀝聲不絕,一看,只覺白茫茫的一片外,什麼也看不見,但過了不久後,外面景色又趨清晰了。原來剛才那片白茫茫的東西就是山上的特產--雲,更想不到我們就生活在雲堆裡,虛無飄渺地彷彿如神仙,此地謂之仙境也實在不過份啊。對了,所聽到的淅瀝聲亦就是外面的傾盆大雨了,的確今天的天氣是壞透了,大概是開學以來雨下得最大的一天了。
01.24 (五) 極冷(父親來信)
為了山上的氣候太難應付,平時少毛病的我竟也感冒了,鼻涕流個不停,兩個空氣洞也被塞住了一個,似乎覺得雙管齊下太不合算,可真苦死我了。不得不也走入醫務室去看一下醫生,也許上天認為我交了五十元的醫藥費沒去「光顧」太可惜,因此給了我這個入門券。嗨! 還是少說閒話,手已凍僵了。天氣實在太冷了,「寒風厲烈,砭人肌骨」,秋聲賦有這麼一句,此言不虛也。教土風舞的老師今天似乎也格外開恩,只讓我們在陽台上舞了幾下便下課了,否則在那裡臨「冷」風起舞,眼睛吃冰淇淋,不消半個鐘頭,準有舞倒的可能。對了,今天中午又很輕易的賺到廿塊錢,我覺得只工作(繕寫)不久便得此報酬似乎太高了,不過站在勞動者的立場說,這樣的情形是多多益善的,可不是?
01.25 (六) 冷(能淼兄來信)
今天情緒又壞極了,情緒一差就想到死,實在太可笑了,別人還活得不夠呢,而我竟想到死,無稽之至。唉! 人生幾何,何必如此消沈?
01.26 (日) 雨
中學時代,嘗聽說大學生時有到老師家吃飯的趣事,不知哪位同學心血來潮,忽與國文老師約好說我們全班女同學星期天要去光顧,也就是今天,似乎非湊湊熱鬧就不夠意思。當然,談到吃大家都儘量想法出席,哪怕天氣惡劣,乃是風雨無阻的,我們便一行八員(翁碧英、周銘秀沒去)分兩隊浩浩蕩蕩向目的地永和出發。到達終點站時,孫教授已靜候在那,他太好了,反使得我們不好意思。不過說句老實話,若無他來引路的話,我們真會被那拐彎抹角的路徑搞得頭昏腦脹。到老師家後,我們即時展開包餃子的工作,今天來的目的也就是為了這個了。一面包餃子,一面與老師暢談,中午真是吃了最痛快的一餐。老師、師母都待我們不錯,真有賓至如歸之感。三點多,我們告辭了,回家的回家,逛街的逛街,我是屬於後者,因為要陪張麗寧買東西的關係,結果我卻又多花了幾個錢。
01.27 (一) 雨(大哥來信,給克銘信)
昨晚似乎睡得還蠻好的,結果今天上課時卻直打瞌睡,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但願老師的法眼沒看到我的瞌睡相,否則實在太難為情了。
01.28 (二) 陰(友佳、常英來信)
昨晚又無緣無故地失眠了,直至凌晨兩點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唉! 失眠症為何與我如此有緣呢? 今天上國文課時,老師要我們當場交一篇作文,我以寫信的方式寫了一篇「夜之聲」,以聊表我內心的苦衷,唉! 我說世上最痛苦的人莫過於失眠的人了。
看了友佳的信後,我內心真是難過極了。他說他的左手被機器壓傷,痊癒後可能「面目全非」。天啊! 何以你加給他如此不幸的命運呢? 啊!...友佳,我能幫助你,將是我最大的願望了,但,我卻這般地無能....。常英(友佳之女友),想不到她也給我寫信,初時我確然感到萬分驚訝,原來是友佳把我介紹給她的。在她的信中,字裡行間充分表露內心的感情,我很受感動,因此我今晚疾書回了她一封信,以不使她失望。
下午聽了一些有關攝影的演講,聽後,我忽然對它產生至高的興趣,我希望以後我能有一架屬於自己的照相機,但不知這是幾年計劃?
期中考又快到了,但至目前為止,我只草率地看了一些,晚上更無情緒看書,一想到友佳不幸的遭遇,我便心疼有如刀割,唉! 真如三鎮所說,一天一小嘆,一週一大嘆,周而復始,這學期就在大嘆小嘆中過去了......
01.29 (三) 陰冷(三鎮、玉雪來信,給家、常英信)
昨晚足足失眠到凌晨四點方睡著,我真想一死了之,唉! 天啊! 我的一生原來是這般難熬的,夜,是可怕的,床,也是可怕的,醫官要我不要怕,但我怎能不怕?
01.30 (四) 陰冷
期末考逐漸逼近了,而我所準備的卻還少得可憐,還好今天尚有情緒看書,但願此次的考試不會全軍覆沒,望天保佑,不要考得太慘,但別忘了,最重要的還是靠自己。
01.31 (五) 陰冷
今早很早起床,可說是近一月來最早的一次。說真的,一個人要是能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些天來簡直太冷了,晚上由大成館自習回寢室時,看到那條短短的歸途便有吃勿消之感。南部的天氣根本就不會是這個鬼樣子的,冷冷又熱熱,熱熱又冷冷,真討厭。
02.01 (六) 陰冷(友佳來信,即覆)
不知不覺中,學期就要結束了,可不是,今天是本學期最後一次上課的日子了。說來內心感到無比的愧疚,我得了些什麼? 就以今天的課來說吧,法學,我不知它到底教了些什麼,我一次也沒有好好聽老師的課,它太枯燥了,不錯,但我這行為對嗎? 國際現勢與組織,這學期中我只聽了他三次課,即第一節、期中一節,最末一節(今天上的),其他幾堂雖出席了,但卻完全是抱著去坐冷板凳的態度上的,如此能有什麼收穫? 啊! 這些都是廢話,事情過去了,再懊悔也來不及了,唯一希望的是下學期能振奮起來,別再這樣混日子了。
接到友佳的來信,使我在緊張中感到莫大的安慰,興之所至,也洋洋洒洒的的給他回一封「長」信,他寫信的特點是極富幽默感,我也儘可能用幽默的語調去回他的信。
02.02 (日) 陰冷
今天好晚才起床,結果去吃飯時,差些兒吃不到饅頭,好險,民生問題對我來說是太重要了,怪不得我一直在發福中。
不知為什麼,今天讀書的興致極差,下午乾脆就與智美、香洋到新薈芳洗溫泉澡,這是有生以來破題兒第一遭,洗得確實夠舒服的。回來後又到麵店打牙祭,以為香洋要請客,結果是各自掏腰包,這一趟就破費了十多塊錢,花得我心疼疼的。幾天來好冷,凍得我的腳已生了凍瘡,走起路來就像老公公一樣,一蹬一蹬的,真夠滑稽,難過死了。
02.03 (一) 陰(給英子、美惠信)
今天把大部份時間都花在十三教室看書,還算小有收穫。
02.04 (二) 晴(周嘉川來信,即覆)
昨夜一覺,似乎睡得很不入神,不過尚好今天還有情緒看書,不致受太大影嚮。下午洗澡兼洗頭,花了不少時間,不過這樣好的天氣,不洗個舒服實在對不起太陽伯伯,看,他露出歉意的微笑正向你打招呼呢。今晚沒看什麼書,只管寫三民主義,但還沒作完,不知要怎辦才好,後天筆戰就要爆發了,而我所準備的仍那樣令人失望,我對這種拘泥的考試制度實在感到窒息且不滿,這些正如嘉川所言的,一學期下來所得的是一片空虛,滿腹牢騷不知要向誰去傾訴,總之......
02.05 (三) 晴
明天就要考試了,今天很用功,其他沒什麼好談的了。
02.06 (四) 晴
今天考了四科,是國文、經濟學、中國近代史和新聞採訪。國文考得不算太壞,但其中某部份卻鬧了天大的笑話,民國五十三年寫成五十二年,歷代經學大師以鄭康成、孔穎達為最著名,天啊! 我卻以孔融讓梨的孔融代替了孔穎達,國文老師看了真不知要如何大笑特笑,笑我這糊塗到家的學生! 其他三科PASS過去或許沒問題,反正考也考過了,笑話也鬧盡了,先設法應付明天的吧。
02.07 (五) 晴
法學緒論這一科目,我可說非向它投降不可了,那麼枯燥乏味,真不知法律系的學生要如何去應付它,不可否認的,今天的法學考得一團糟,我也實在無可奈何。至於英文嘛,考得似乎還不壞,說句老實話,這種情形與準備是否充分實在是很有關係的,否則英文難道會比法學容易多少嗎? 主要是我在英文這一科上花了較大的功夫罷了。
下午似乎非常輕鬆,因為三民主義是以作文的方式,而且早就寫好的,所以下午可說等於沒考,明天的四科看來雖然還非常可怕,但我們緊張的心情卻不知怎的鬆懈了下來,我、劉立珠、高富美、邱美四人還溜到國防研究院去洗溫泉澡,簡直就將明天的考試置之腦後,真所謂不考不玩,大考大玩。
02.08 (六) 晴(父親、大哥寄錢來)
國際現勢在有驚無險中考過去了,新聞概論因準備較充分,故也考得不甚太糟。哲學一科老師早把題目告訴我們,所以許多同學便想作弊,即將答案寫好,到時候交卷時便將已寫好的交去。我最先也有這種歪念頭,我準備得非常妥切(非指用功,而是指作弊而言),我的地利很好,但後來我並沒有這般做,我實在沒有勇氣,於是我便憑了下午那花一小時所記的東西寫上交了去,不過其中還是有一點不老實的地方,即我在桌上寫了幾個字,總比其他一些同學乖得多,然而這也算是作弊啊! 我很愧疚,我竟做這種事。唉! 越想越不安,以後真是再也不敢做這種虧心事了。
英子今晚果真來陪我了,與美惠三人同去逛街,我買了一件毛線衣和一雙半高跟的皮鞋,一共才花了一百八十元,這樣過年也有新衣新鞋穿了,歷年來這情形可說是第一次。
02.09 (日) 晴
早上四點半起床,稍為整理一下行李後便告別了美惠,到達火車站,時間也差不多了,剛好遇到林豐盛,否則我真急呢,因為年關逼進,坐車的人多,要搶個位子坐是很不易的,有他們幫忙當然要方便得多。最後位子問題是解決了,但卻坐得很不舒服,主要是因人太擠的關係。這幾天來一直保持睡四個鐘頭的記錄,眼睛疲倦得難受,想睡一覺都不可能,於是便到後車廂去要另外幾位同學與我換一下位子(他們是雙人座,原先他們見了我便有讓座的意思),果然有一音樂系的同學一口答應下來。他們在員林下車後,就有兩個台籍的阿兵哥落座。起初我很少與他們交談,當另一位同學在新營下車後,又有一個阿兵哥(著便服)坐在我前座,儀表不壞,他們幾個都是屏東人(其中有一個自稱是旗山人),開始與我搭訕,看他們並沒懷惡意,而且都很純樸、憨直、風趣,所以我也與他們聊了幾句。後來話也越談越多,我得知了那位著便服的叫林慶山,是屏東中學畢業的,家在美蓮家附近....。旅途有談話的對象實在好過多了,不消多久,車已快到楠梓,我正準備下車時,他問我他是否能與我為友,我考慮了些時,覺得有點可笑,故沒給他肯定的答覆,不過我也讓他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把名字告訴給自己並不討厭的人,並不是件浪漫的行為吧。車於五點到達楠梓,足足坐了十二個鐘頭,本來三點多便應該到的,結果延誤了一個多小時,真要不得。
晚上住二哥家,到煉油廠看了場電影「牧園大地」,安東尼昆主演,到台北的三個月中,未進過電影院一次,可說乖極了。
[註] 當年經濟結据,出門都以搭普通車為主,逢年過節返鄉時最傷腦筋,因為搭長途,務必搶佔個位子才行,為了佔個位子,透早或三更半夜就去車站守候,像逃難一樣,兵荒馬亂中搶到一個位子,但車箱總是擠滿了站著的旅客,沿途想站起來伸伸懶腰或上個洗手間都相當困難,想起那段克難歲月,真有不堪回首之慨。
02.10 (一) 晴
本來今天要回家的,後因二嫂東西都還沒整理清楚,所以又決定改為明天返鄉,這天便呆在宿舍裡。晚上到高雄市去逛街,這晚心裡有點不太舒服的感覺。我以為二哥有些地方很不講理,像今天要去高雄以前,明明是他不對,而卻要強詞奪理,發二嫂脾氣,我氣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想不到他把父親的脾氣也承襲了一點。唉!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啥話說?
02.11 (二) 晴
小別了三個月的故鄉依然如故,一切好像都變得非常美好可愛。下午徐幸齡與張秀蘭來找我玩,那時我正好在田園管理一些小毛頭們運輸竹子。我們聊得很開心,直到夕陽西下她們才回去,我們還決定春節去看美金。
02.12 (三) 晴(給美金、TL信)
明天就是春節了,今天照理是最忙的一天,殺雞、做包子、洗衣服....,一家人忙得不亦樂乎。我的工作是做包子,所以下午很空,於是我趁此機會到旗山做頭髮。本來是想燙的,但聽林錦蘭的意見,說是過年後再燙比較好,人家是有經驗的人,到底有許多地方是可取的。
真開心,每個見到我的人都說我胖了,尤以柯末、彩蘭的媽最為驚奇,我也覺得很好笑,這是開心的笑啊!
晚上父親分壓歲錢,每人六十元,這真是有生以來的最高記錄,以前最多也只不過卅元而已。
02.13 (四) 晴(春節)
春節,可說是孩提時代最嚮往的一天了,有好東好西可打牙祭,有新衣服可穿,身上有幾個錢,不會有被罵之虞....多美好,多幸福的一天。然而年歲一年年增加,這種感覺也就越來越淡了,倒希望著「年」固然要過好,「日子」更應該過好,這才是最大的理想啊!
八點多,幸齡與秀蘭來了,我們便一同到溪洲去,先到TL家,然後才到美金家裡,大家見面,其樂融融。中午便在美金家吃飯,TL因「害羞」而開溜了。我們幾個女孩子便無拘無束的大吃一頓,很過癮。下午到蕃茄園摘蕃茄,別有一番風味。在談話中,美金已為自願失學而後悔了,我知道她總有這麼一天,我只好從旁鼓勵她,叫她與TL一同北上補習,如能如願,我想對他們的升學是較有希望的。
02.14 (五) 晴
昨晚就寢時,在與二嫂的談話中,我得知了一件非常無稽可笑的事,就是三嫂曾私下表示她「擔心」我嫁不了人,我不知她為何會有這種看法,且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我有我的風度,絕不會去找她理論,我何必去理會她那幼稚的想法。今天美金、許芳美來家邀我出去玩,共有七位老同學團聚在一起,若玉蘭在家的話,便有八位,她們是柯美金、許芳美、陳秀美、莊麗月、徐幸齡、張秀蘭和我,都是初中一度的同班同學,大家處得極好,陳、莊是下午才到的,剛見面的那一剎那,其高興的程度實難以形容,還好我參加了(本來心情不大好不想參加的),今天若沒去實在太可惜了,這種機會能有幾回呢?
晚上美金留宿在此,原來要情話綿綿到半夜的,後來兩人似乎都覺得太疲倦了,也就情話中斷。
02.15 (六) 晴
今天舉行大專同學聯誼會,我因情緒不佳,沒去參加。中午時分,三嫂突至,來勢洶洶,原來是要叫三哥返「家」的,那時他正在打牌,她氣極掉轉頭便走,鬧得大家很不愉快。對這件事我不願多加評論,不過我對於三哥偶爾的逢場作戲(過年嘛),覺得並沒有什麼要不得,而她來發此脾氣似乎是不智之舉,當然我現在這樣批評她很容易引起誤會,不過我不介意這些的。很顯然地,家人對三哥入贅人家的反對,已由潛意識漸趨明朗化了。
02.16 (日) 晴
好久沒下田幫忙農事了,今天是第一次,做的是採收甘薯的工作,下午睡了一場懶覺。
02.17 (一) 陰
剛剛才和二嫂說過大姊怎還不來時,她卻突然出現了,前後才只不過五分鐘而已,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下午到旗山洽借照相機,結果毫無所獲,許芳美、蔡百合她們的都被帶走了,去跟新光照相館談了半天,又因價錢太不合算而告吹,最後總算有了一點苗頭,林世輝他說願意借我,謝天謝地,不過又得等到明天下午三點鐘才能拿到。
02.18 (二) 晴
放了這多天的寒假,我一直沒看什麼書,內心非常納悶,尤其當下午特地到旗山去又取不到照相機時,那種敗興的情景真如喪家之犬,鬥敗的公雞,但我又能怪誰?事情也實在發生的太湊巧,人家有職業責任,總不能為了我而失職啊! 唉! 要是我自己有一架該多好!
02.19 (三) 晴
閒著沒事,與大姊說要幫忙軋甘薯籤,結果才軋了一點便出亂子,大姊的手被軋了兩個洞,一個大而不深,一個深而不大,血湧如泉,看了令人心驚,現在想來猶心有餘悸,實在太不小心了。
中午又與母親、大姊到旗山,剪好長褲的料子後,母親她們去看電影,我則到林處取照相機,雖則我在圓潭已向張順德借到了,但看他的顏色好像不放心的樣子,倒不如向林借,可能不會那麼小器。果然不負我的一片苦心,很順利的借到了,他還向我直表歉意呢。
[註] 如此急切地到處借照相機,是因寒假作業要交幾張攝影作品,因那也是「記者」必修的功課。那年頭照相機還是非常奢侈的物品。
02.20 (四) 晴(嘉川來信)
今晨一大早便爬起來,可能是CAMERA致使我太興奮的關係,可不是? 我早就夢想有這麼一天,而這天真的來臨了,可惜它僅僅是短暫的一天而已,明天它又得物歸原主了。
這幾天幾乎每天都奔到旗山,實在夠討厭的,然而事非得已,光為了取CAMERA就花了兩三天的下午,如今為了洗照片起碼又得花一兩天,弄得我作業都沒做,實在太糟糕了。
今晚三哥回娘家來,我就是讓他給載回來的。在路上,我們談著他的婚姻,由他的語氣聽來,他婚後的生活似不很美滿。我不好將這些責任推與誰,反正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飯,再怎樣也難以挽回了。
[註] 三哥的婚姻基本上還算經得起歲月的考驗,且漸入佳境,是可喜的。他現在經營一家鐵工廠,不可否認的,三嫂雖有其個性上某些不為人稱許之處,但她勤儉顧家幫三哥創造事業的用心仍是值得肯定的。
02.21 (五) 陰
這多天來可說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去的,連一點書都沒看,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唉! 長久這樣下去,實在太可怕了。
今天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我的攝影很成功,每張都照得不錯,看著自己的處女作也堪稱傑作,笑在口裡喜在心裡。
[註] 當時照相機都得自行調焦距及設光圈,比起現在用傻瓜相機攝影難度較高。
02.22 (六) 晴(給友佳信)
回家不到兩個禮拜,今天又得啟程北上了,決定先到楠梓二哥處住一夜,明天乘六點四十三分的普通車到新埔,本來要直抵台北的,但我已答應過三鎮,寒假再去看他們,因此才決定此行。
今晚去廠裡看場電影「女人! 女人! 女人!」,貓王普里斯來主演。
02.23 (日) 陰雨
昨晚一夜沒睡好,不是這個小鬼在哭就是那個小鬼在吵,實在夠討厭的,真想每人償他一個巴掌(好兇的姑姑)。
真沒想到年過初十車子還那麼擠,在楠梓站上車時空位子還很多,結果在竹北站下車時,差點就下不了車,最後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擠出來,這種擁擠的情景還是我第一次的經歷,簡直可怕到極點,只差沒把命擠掉,好慘。
第二次,不,應該說是第三次來到三叔家,但很失望的,沒看到友佳與三鎮,不過一切還是過得很美好,三嬸以及那些年幼的弟妹仍舊非常可親可愛,三叔對我也是有說有笑的,簡直就看不出他是個「暴君」型的父親。這次的新埔行除到三叔家及外祖母家外,其他地方便沒去了。
02.24 (一) 陰雨
這學期本來在廿七日才註冊,我所以提前北上只為了能趕到學校做點事而已,所以我在新埔也沒打算多留,乘第一班車往竹北改乘火車,八點半到達台北,拿一點小小的禮物去送楊家(美惠),然後才到學校。別了兩個星期的學校,除了大智館多蓋了一層外,其他依然,沒什麼變動。
今天遇到了幾位同班同學,周銘秀、一向為我所討厭的XX,他兩人是在東站遇到的,在學校遇到的有劉墩鎰、蔡恆隆,當然他們也沒變多少。在教務處繕寫了一個下午,午飯和晚餐都是與顏智美特地趕到山仔后吃的,因為在學校吃客飯太划不來,每餐都要七塊錢,傢伙都會被吃光呢!上學期的成績我已看過了,總平均八十點四分,我內心是個什麼滋味連自己都莫名其妙哩。
[註] 當年吃碗陽春麵只要一兩塊錢,一塊錢土司麵包亦可解決一餐,窮學生有窮學生的過法,這方面我們很能「安貧樂道」。
02.25 (二) 陰雨
上午又到教務處做繕寫工作,中午與智美到山仔后吃飯。飯後我也就順便下山去找英子,因為詹老師說下午可以不必去,明天早上也沒事,所以我想趁此時間到士林領好錢,然後到台灣銀行去繳學費。結果到士林時,沒料到被亞蘭德倫迷住了,他主演的「陽光普照」正在放映,一看便是一場半,出來時已經四點半。因為士林我還不熟悉,郵局在哪根本就不知道,還好有一位女中學生善加引路,才沒誤了領錢的時間,可是卻誤了繳款的時間,因此我乾脆就由士林直接趕到中和了。英子的家已修理過,牆壁、天花板都粉刷過,還滕出一個小客廳來,整個房間奐然一新,比以前雅潔得多了。晚上玩了下碟仙,最妙的是我問祂美金將與何姓聯婚,祂指出彭姓來,這次寫信給她可有笑話了。至於我未來的他都與上次問的一樣。
02.26 (三) 陰雨
上午沒做什麼,只補寫了兩天來的日記而已。嘗聽國文教授說日記不用補寫,但我就常有這種毛病(當天無法完成日記也是常有的),我想這是無關緊要的事,也不必太過認真。對了,還寫了一封信給三鎮,但一直未寄出去。下午到銀行繳學費,共二千三百八十元,真不知做了這些「投資」以後能有多少回收? 昨晚問碟仙說我最遠可到哪裡,祂指出可到美國,可是真的? 是將來做了特派記者或者....否則我怎會有出國的機會,無錢無勢,憑些什麼出國。嗨,我忘了這只不過是個遊戲而已,卻認起真來了,豈不可笑。英子近來神情很差,脾氣時作,我發覺她變了似的,我知道她內心的苦衷,但我卻愛莫能助,一方面我也發覺我變了,變得更消極。
[註] 畢業後雖然一直未離開過新聞事業單位,但並沒當成記者,不過也因為工作需要到國外出了不少趟公差,足跡遍行歐、美、亞、中南美幾大洲,今時代變了,只要肯努力,心中有夢,無錢無勢,未嘗沒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02.27 (四) 陰(給三鎮信)
昨天晚上與今天上午,都把時間花在小說上,什麼書名我可忘了,內容並沒有特殊價值,勉強可列為「優點」的地方就是它的對白還對得不錯,可表現出作者那直爽幽默的性格,除此外並沒有什麼了。
用完了午餐我便別了親家、英子她們到學校註冊,心裡有一股說不出是什麼的味道,是落魄,還是惆悵,反正是種複雜分不清的心情,我也不知它是從哪裡鑽進我空虛的心窩的。此時快樂似乎與我總是保持著一段距離,我無法使自己變成一隻快樂的小鳥,我想我的心是受創太深了....
從今天起,我又要在這裡住上幾個月了,不知以後的一段日子是如何度過的,但求上天保佑,讓我平凡的度過它吧。
02.28 (五) 陰(給大哥、美金信)
整個上午就光寫了兩封信,本來要把攝影的圖與文作業做好的,結果發呆了大半天也沒湊出個名堂來,不知是腦子退化抑或是靈感出差,總之,上午的時間都浪費掉了。
正當我在整理行李的當兒,詹主任派員來要我去繕寫,我去了,結果我發現今天的工作最為複雜,傷腦筋,份量並不多,卻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而且明天還得去校對一番呢。
今晚總算做了點作業,天氣好冷,手都麻木失去知覺了,真要命,這種鬼天氣。
02.29 (六) 晴(友佳來信)
剛給三鎮說過以後絕不再寫信給友佳的,因為他已三、四個禮拜沒給過我信了,怎不氣人,所以我也要來個「睹氣」,不給他信,看他有什麼話說。今天他的「芳札」是姍姍來遲了,不過我還得等一些時候看他的反應如何,再給他信。但說實話,我實在有許多話急著跟他說,但是假如現在給他信的話,他一定會更加得意,我看了豈不眼紅,真叫我為難,有什麼兩全的方法呢? 一方面可報復他另方面又可將我要他做的事告訴他? 這可要煞費周章了。
上午除了整理東西外,其他一點什麼也沒做,下午只洗洗衣服和三千煩惱絲,也差不多近黃昏了。
03.01 (日) 陰
整天窮嚷著作業未做,結果想做時,又做不出一個頭緒來,簡直太不像話了。像今天也沒什麼太大的成果,倒是聊了不少的天,也難怪,今天許多同學都是第一次聚在一起的,無話不談,聊個沒完的,於是作業便一拖再拖三拖了。一句話,自己太油條了,有何話說?
想不到林崇漢竟會跑來找我,真是太令人意外了。他現在在志成補習,本來在逢甲唸得好好的,卻突然休學溜回家當油條,真是....當然我知道那不是他所感興趣的系,故我覺得他溜了而要東山再起倒是一種智舉。
今天吃晚飯時,看到一個同學很像林慶山,這幾天我似乎常想到他,即使下午蔡月輝告訴我樓下有兩男士找我時,我內心也震動了一下,以為是他來找我了,結果一看原來是林等,我才放心,因為要是他真如其所言要來看我,我也實在不知要如何應付才好呢。
看到陳媼涼,內心非常興奮,她到底已留給我一種不可磨滅的印象了,尤其是她那股用功的勁兒,我實在該向她看齊啊!
03.02 (一) 陰(大哥、美金來信)
今天開始正式上課了,課表還是跟以前一樣。
我說過接到信是最快樂不過的,今天同時接到兩封信,怎能不令我雀躍。美金說她已獲准來台北補習,我實在也為她感到高興,但願她早點來吧。已經好久沒有投過稿了,可以說從高三下以來就沒有嚐試過,今天看了新生報上的校園剪影,忽然心血來潮,也寫了兩則投去,是否能被登出只有天曉得了。
03.03 (二) 晴雨不常(大哥來信,給友佳信)
沒有什麼值得記的了,我很愉快的度過今天。對了,今晚陳媼涼告訴我她是她們班上的第一名,這是她用功的成果,「皇天不負苦心人」,我想這句話是不錯的,這學期加油吧!
對了,對晚上「用功」的精神實不能「泯沒」不記一下。鄭貞銘先生要我們看「飲冰室文集」和「富蘭克林傳」,前者我看了一點,真想把那本書扔進垃圾堆,太乏味了,後者還沒看,想來也不是輕而易舉的。我所以說晚上很「用功」,實則是自嘲,我看了一點梁啟超先生的大作後便埋首在「傲慢與偏見」中了,而且夜車直開到一點鐘,天,這怎麼得了。
03.04 (三) 陰
我很遺憾,今天比昨天更為「用功」,我完全為「傲慢與偏見」書中的人物著迷了,晚上還把夜車較昨晚多開了一點鐘呢。平常對書本若這般感興趣的話,可真不得了呢。
今天是友佳入伍的日期,我希望他能適應軍中的生活,雖然我口頭上說著不理他,究竟這是太難為了。
03.05 (四) 陰雨
我想任何人對一本值得一看再看三看的小說,當他看到最高潮時,若不把它看完的話,是很難的,我就是在這樣的心理作用下,今天趕工把它看完了。不過我很感安慰,因為我並沒有因它而誤了聽講,這對著迷的人應該還算清醒吧。
03.06 (五) 晴(三鎮來信,給美金信)
今天上課情緒不太好,腦海裡總是想著別的東西,尤其下午的英文更是沒頭沒腦的混過去,真對不住那些辛苦講課的教授們。
三鎮的來信使我高興了一陣子,他用鉛筆寫的,據說是他的鋼筆壞了。這使我想到要把我的畢業獎品 --公爵鋼筆送給他,不知要怎麼寄去才好,明天再問問好了。晚上給嘉川寫了封信後,便又開始看那枯燥有名的「飲冰室文集」,看了五、六頁,想睏了,乾脆點,上床睡。
03.07 (六) 陰冷(友佳來信,給大哥、嘉川信)
情緒很差,不想寫什麼了,其實我今天的話多著呢,只是無心寫作罷了。但應該一提的是今天領了一百塊錢的報酬,那是註冊前幾天做繕寫工作的報酬,我很想把它寄給友佳及三鎮共享,我知道他們目前是非常困難的。啊! 衹要上天賜與我有幫助他們的能力就得了。【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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