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六月作品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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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遊 南 園


  十月初的一個週末,即中秋節的前二日,與工作同仁及家眷十餘人相約至南園度假,想過一個不一樣的中秋節。


南園一景

  雖說是入秋了,實際上寶島四季如春,季候不夠分明,平地景觀的變化也不大,所以南園的秋色在此時也不特別凸顯,樓前芳草依舊碧綠可人,周遭樹木照樣鬱鬱蔥蔥,特別是迎紫門邊那棵高大的菩提樹,更是蒼翠如洗。范仲淹筆下「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秋景,此時在南園,應該說,在寶島大部份地方,都還無緣觀賞到。然而,南園無論在什麼季節,都是一個心靈在極度疲累時,最佳的休閒去處。我曾在冷風瑟瑟的冬日陪友人到南園參觀,也曾在春夏天在那兒住宿過,感覺都是那麼令人心怡,南園的美,是無分春夏秋冬的。今年中秋節,全省都籠罩在飄雨的陰霾天氣中,無論南北,都無緣觀賞到皎潔的月色,然而,月娘卻在南園露臉了,雖然還不夠圓滿,露面時間也不長,但已足夠讓大家歡喜,覺得「不虛此行」。晚間,大夥聚在近南樓湖邊小築的魚樂軒,大人喝酒聊天搓麻將,小兒們唱遊嬉鬧,從樓臺地板透明玻璃觀湖中游魚大嘴一張一合的有趣畫面,則不分老少,都覺興味盎然。而從水風軒觀看隔岸柳絲在水面輕拂,也別有一種風情。細讀亭中兩幅對聯 :「眾客知魚千鱗皆樂,聖人夢蝶萬物能齊」、「碧水溫柔魚戲蓮葉南蓮葉北,好風蕩漾燕剪柳絲短柳絲長」,置身其間,的確能讓人感受詩境與實景融合之佳妙處。


筆者與先生兒子合攝於聯合報創辦人王惕吾彫像前

  隔天清晨我起個大早,先在步道上慢跑一圈,再沿著草坪四周樹林邊緣漫步一周,這已成了我到南園度假的例行行腳。此時園中林木間可說百鳥爭鳴,麻雀、白頭翁、烏秋、樹鵲等,在枝枒間不停的穿梭,十分輕俊。當我漫步到草坪左側一處灌木叢時,忽聞一陣聒噪的「雞狗乖、雞狗乖」鳥鳴聲大作,是竹雞! 聽聲音,有老成的,也有稚嫩的,顯然是有老有少,我興奮的屏息以待,希望能看到這竹雞家族。竹雞的叫聲是我熟悉的,住家鄰近山林,常可聞「雞狗乖」之聲,卻從未親眼目睹這種警覺性極高的鳥,牠們行蹤隱密,總是躲在茂密的樹叢底下活動,不輕易露臉,牠們的形貌,也只能從圖鑑中獲知一斑。
  守候良久,不但沒見著竹雞的影子,連叫聲也嗄然而止了。知道沒希望了,只好若有所失的繼續前行。信步到草坪末端正中處,有一條小徑,上一次我與一位同伴曾深入探密一番,這回我獨自一人,又見步徑入口攬著一條細繩,是否意謂著「閒人免進」,我佇立於小徑入口處正思索著要不要「闖」入的當兒,忽見前方不遠處有個小東西從小徑左側灌木叢中探出頭來,我也警覺的鎖定自己,未敢稍動,見那小東西四下望望,然後快步越過小徑,鑽入另一側的樹叢中。啊! 原來是竹雞,我差點就喊出聲來。我才稍稍調整好亢奮的情緒,又見一隻與方才一般大小的竹雞,也警覺地溜著骨碌的眼睛,四下望望,循著前面一隻的步履,越過小徑隱入另一側樹叢中。接著,又一隻,這回是竹雞寶寶,也以同樣的步調越過小徑。我以為隊伍結束了,誰知過幾秒鐘,又一隻竹雞寶寶探出頭,沒入小徑對面的樹叢中。終於結束了,一家四口,像出外遠足一樣,那領頭探路的,想必是竹雞爸爸或竹雞媽媽了,隔不久,牠們便又在一處隱密的樹叢間「雞狗乖、雞狗乖」的唱和起來,好不快活。


蘭苑芭蕉,縱不雨也颼颼

  我實在無法形容我當時的感覺,只能說一切安排得太美妙了。可不是 麼,方才我那麼盼望一睹這一家族的盧山真面目,未能如願,結果牠們竟循著與我相同的方向及步調潛行至小徑,接著像走台步般一隻隻亮相,讓我把牠們的俏模樣瞧個清楚,這樣的機緣,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只可惜未把相機攜出來,錯過把此一竹雞家族攝入鏡頭的寶貴機會,只能把這美妙的一幕刻在心版上了。
  看過竹雞,更覺這是一趟豐富之旅了。懷著歡喜心穿過梨園向我住的蘭苑走去,有幾棵梨樹尚疏落的掛著幾朵白色花蕊,梨花該是春日綻放的,不知這些朵小花是開遲了還是開早了,想必是被氣候愚弄了,想到此不覺令我莞爾。經過創辦人的雕像處,特停佇向創辦人行個禮,以示感念創辦人「正派辦報」的報人風範及對員工的照顧。
  用過早餐後,有些同仁先行打道回府,不趕行程的便聚在臨湖的蘭苑的樓台泡茶聊天。到南園度假,最好從容些才不負此間優雅情境。此時天空微雨,四周綠樹掩映,天鵝在湖中戲水,更覺意境幽遠,從蘭苑居高下望,感覺正如快覽亭的對聯所云:「四望疑仙珠關瑤台群玉,一塵不染虹橋鏡水迴欄」。雨霧輕飄,如臨仙境,是適合吟詩的時節,腦中閃過秦少游一首「浣溪沙」,頗為切合情境: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澹煙流水畫屏悠。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閒掛小銀鉤。

  這首詞簡直就像詞人親臨此閣所題詩詞般令人意迷神馳。另外又想起愛國詞人辛棄疾在中秋夜所作的詞「木蘭花慢」,蠻有趣,特此錄下與君共賞:

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
是別有人間,那邊纔見,光景東頭?
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浩浩送中秋?
飛鏡無根誰繫? 姮娥不嫁誰留?
謂經海底問無由,恍惚使人愁。
怕萬里長鯨,縱橫觸破,玉殿瓊樓。
蝦蟆故堪浴水,問云何玉兔解沈浮?
若道都齊無恙,云何漸漸如鉤?

  讀這首詞,我的感想是生於八百多年前允文允武的辛棄疾,想像力豐富,深具科學思想,他比著「天體運轉」一書的天文學家哥白尼早生三百多年,而他早在詞中不斷質疑月亮去而復返,無根誰繫? 怕它沈入海底後會被長鯨觸破,既然都無恙,為何滿月又會漸漸如鉤? 詞人如生在西方或現代,想必能成為一個偉大的科學家,而不致成為一個苦無用武之地的落淚英雄吧? 幸好他擅詩詞與蘇東坡並稱「蘇辛」得留名青史,也正應了一句話 :「當時過境遷,政治家與將軍都已消逝,剩下的只有文學、藝術」,如非有「稼軒詞」傳世,又有幾人記得他的事功? ......
  近午時分,茶足話飽,也該CHECK OUT了,這回老少都玩得十分盡興,大家相約,明年再來。


(原載 87 年 12 月號 聯合報系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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