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六月作品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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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飄 草 埔 仔
自小,我就喜愛從雜草滿佈的草埔仔中尋「寶」。
所謂寶,也不過是一株異於一般野草,或許是大人口說的藥草,或是可充當野菜的草,或是形貌較特殊可拿來當玩物的小草。
草坡
在醫藥不發達的年代,民間盛行用一些藥草來醫治一些較普通的毛病,如所謂的「感到」、「熱到」等傷風、中暑的毛病,大人一看家裡有誰咳嗽發燒拉肚子,就趕緊從田間野地拔些青草回來熬湯喝,有時也真能就這樣治癒了。像父親就常去挖來一些鳳尾草、雷公根來治喉痛、解熱用。有時我也受命去野地草埔仔中尋覓這些藥草,它們的生命力很強,隨處都可發現它們的蹤跡。還有一種不知名的小草葉,對治鼻子乾裂特別有效,小時候不知缺少那類營養,鼻孔常乾燥得要抓破皮流血,鄉親告知去找那種小草葉來搗一搗,然後塞在鼻孔些時,果然就好了,真是妙哉。最近我在自家的庭院中發現幾株「來路不明」的小草,如香附子、一葉草、野牡丹、雷公根等,雖然我再也用不著拿它們來治病,但我也捨不得將它們拔除,像看待老朋友般的讓它們在小園子中佔有一錐之地。
倒地蜈蚣
拔野菜,是我最喜愛的「活」了,做家事田間事,我猶有感到不耐煩的時候,獨獨拔野菜我最為快樂了,讓我從早拔到晚我也不會叫一聲煩喊一聲累。可充當野菜的有過山貓、烏甜子、豬母菜及刺莧等。這些野菜其實比一般蔬菜更有味道,而且也不難採集到。過山貓是一種蕨類,喜長在較潮溼的溪畔水澤邊,老家有一條林投溪,我常沿著溪採集這種野菜,因為只取其嫩芽,採夠一餐吃的也得花上半天時間尋覓,我只當是去玩一樣,所以毫不在意要花多少時間。母親喜歡把過山貓加上薑絲曝菜一起炒,別有一番風味。前陣子曾傳出它會致癌,引起不少愛食者恐慌,實際上可能是誤會了,蕨類中確有些是不能食用的,有一種我們稱為「」貓的蕨類,莖葉有細毛,常與過山貓混長著,不經心確會錯拔這種據說吃了會起(發瘋)的蕨類。我是絕對有把握不會拔錯的,所以家人也都吃得很放心。烏甜子(龍葵)、豬母菜(馬齒莧)、刺莧則遍地都可發現,早年我最常在台糖經營的農場拔這種野菜,那時甘蔗苗還只有半人高,蔗苗中間溝道上雜種叢生,裡頭就混長著很多能食用的野菜,在尋尋覓覓間,我獲得無上的樂趣,餐桌上還能添上一盤野味,是我樂此不疲的原因。
蟛蜞菊
孩提時代,我極少有用金錢買來的玩物,印象中我只買過橡皮圈,小女孩愛美,買過塑膠製各種花樣的戒指,此外,彈珠、仔飄我也玩過,不過我認為那是比較屬於小男生的玩物,我不願用有限的零用錢去買它,通常都是從牛頭三哥的寶庫中偷偷「A」來一點湊著玩的。在物資貧乏的年代,我們這些孩子自會想法子自己製造一些玩具,我最喜愛也最拿手的就是用撿來的鐵絲捏造一部腳踏車,撿根木條石子就可做根能論斤兩的小稱子,利用廢紙片摺些小船小鳥小飛機。除了這些DIY玩具外,更可以從自然界中找些現成的東西來玩,而住在鄉下垂手可得的就是長在田野間的野草。
野草中能充當玩物或者當零食的不少,節節草(台灣木賊)可以拔來五馬分屍,然後又一節一節組裝回去,可比現在的樂高玩具;含羞草可供頑皮的孩童百般捉弄。嘴饞又沒有錢買零食吃時,可到草埔仔去找啊,像酢醬草,酸溜溜的吃起來仍有滋有味,虎梅(刺莓)清甜可比今日大量生產的草莓。還有烏甜仔,它那成熟後像小葡萄般的紫色果子也是還算美味的零嘴。
牽牛花
最令我著迷的野草要數泡泡草了。我至今不知道它的學名,它的枝葉酷似龍葵,與龍葵同一科屬應無疑義。它所結的綠果子與小彈珠一般大,外面有一層如燈籠的保護罩,非常可愛。而更可愛的是採下它後,用雙手合掌一拍,擊破燈罩,輕輕摘下小果子,不要弄破蒂緣,再從小小的蒂口中輕輕把裡頭的小籽籽掏出來,掏空後放在嘴裡用牙齒輕咬,就能發出輕脆的「啾..啾..」聲,不能弄破蒂口就是怕破了咬不出那好聽的啾啾聲來。這種「玩物」在小女生中非常流行,到處可聽到「啾啾」聲,甚至還「驚動」商人用橡膠來製造泡泡草,我可一點都不欣賞,雖然它也能發出啾啾聲來,「口感」及「音感」可都差遠了。這種草早年很普遍,菜園、蕉園、甘蔗園、雜草叢生的草埔仔到處都可發現它的芳蹤,走到那裡,我都會特別留意它的芳影,至今我仍深深記得,有一次在楠梓仙溪畔一處沙埔發現到的一株上面掛著上百粒燈籠的泡泡草王。可惜自離開家鄉後,我再也不曾看過泡泡草了。我常想,現今園藝盛行,如果這種草並未絕跡,將它培育為觀賞盆景,相信會大受花草愛好者的歡迎。
如今,我住在台北近山的郊區,到野地走走時,仍然習慣把眼光朝雜草中逡巡,期望能發現這些在童年時期就結交的老朋友的芳蹤,是不難找到它們,只是要想採一大把當菜餚已不可得,不知什麼原因,它們似乎都成了稀有植物了。
於是,從草埔仔中尋覓那些可愛的野草,尤其是泡泡草,就常出現在我的夢境中了。
(原載85年10月30日台灣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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