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六月作品欣賞


回作家首頁】【回旗山奇首頁

啁 啾 二 章


*仲春,鳥樂響起


  台灣的四季不夠分明,不過每年到了三四月,大抵也能嗅出春的氣息,大地呈現出一片春暖花開的景象。在鳥世界裡,這也是一個談戀愛的季節,許多鳥兒就在這個時節努力鳴唱著,以便博得異性的青睞。
  大約是四月中旬吧,每日清晨五點不到,說得更準確點,是四點四十幾分,天色只那麼矇矇一點亮,屋外巷道庭院就傳來一串串銀鈴似的鳥鳴聲,接著是一聲嘹亮如宏鐘的「奇格力、奇格力....佼佼」劃過長巷,有時「佼佼」後面還會重覆再拉一次「佼佼」,把最後一點力氣都使出來似的。
  如此清亮的銀鈴聲與「奇格力、佼佼」互相呼應著鳴唱著,間也雜有幾種「吱、吱」、「唧、唎唎唎...」、「啾、啾」、「久違、久違」等較細碎的鳥叫聲,好不熱鬧,可也「吵死」人了,鬧得我的生理時鐘也跟著調整,每天清晨五時不到,就自動醒來等著聆聽那第一串銀鈴聲響起,接著聽宏亮的奇格力、奇格力....佼佼..佼佼..。
  我知道那拉著喉嚨努力鳴唱「奇格力..佼佼」的主角是白頭翁。隔著巷道對門徐家的一棵木棉樹,在尚未被颱風颳倒前,每日黃昏就有一家五口白頭翁棲息在枝椏間,有兩隻大約是夫妻緊緊相依在一起,另三隻大約是手足也緊緊靠著歇在另一條枝椏上,徐是我同事,特地把這家白頭翁的親密關係拍攝下來,也加洗了一張照片送我,有時清晨我也可以從臥室陽台用望遠鏡來觀賞牠們,十分有趣。可惜兩年前一場颱風把巷道許多木棉樹都吹斷了,那家白頭翁失去依所便不知流落到何處了,總是在社區附近吧。我住的社區靠近山邊,附近還有個湖,林木茂盛,所以也是鳥類盤聚的所在。白頭翁是社區除了麻雀外最常看到的鳥類,牠的鳴叫聲富變化,聲韻儘管殊異,大抵都能聽辨得出來。
  而那似交響樂中配音的「吱、吱」、「唧、唎唎唎」、「啾啾」也容易聽出來是出自麻雀及綠繡眼的歌喉,至於聽起來像「久違、久違」的則是俗稱「烏秋」的大卷尾。較令我迷惑的就是那串串銀鈴似的鳥鳴聲了,牠屬於中音,聲韻如珠玉般圓潤,搬來這山林社區快三年了,年年四五月的清晨就聽到牠們清亮悅耳的鳴唱聲,早先我以為是雀鳥的幼雛發出的似嬰兒稚嫩的聲音,而且想像必然有一大窩,才會如此成串成串的鳴唱個不停。今年四月中,當那串串銀鈴聲又響起時,有天我刻意起身帶著望遠鏡去尋覓那金嗓歌者,想一探究竟那美妙的樂音是出自何種鳥類。
  天色仍有些幽暗,但空氣著實清新,我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沿著巷道對著兩旁庭院群樹間逡尋,可以聽到悅耳的鳥鳴聲自四方傳來,但牠們卻都有隱身術,不容易覓得芳蹤。終於在一棵枝葉較稀疏的樹上,看到一隻巴掌大的鳥正賣力發出串串清悅的銀鈴聲,由於天色不夠亮,無法看清牠的真面目,依稀看出牠的羽色有點灰褐,身形嬌小,卻中氣十足,很多鳥兒都只能發出單音,牠卻能一口氣發出長串的音符,這也就讓我誤認那是發自一大窩鳥兒同時鳴唱的鳥聲了。經查野鳥圖鑑,可能是鶯鳥的一種,由於我是未入門的賞鳥族,對鳥類知之有限,不很確定牠的身份,待日後有機緣再向懂鳥人士請益了。
  這首由眾鳥合奏的晨間交響樂,演奏時間大約一小時,然後銀鈴聲整個兒不見了,其他的鳥兒便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方式鳴叫著。直到隔天清晨五時許,「完整」版的鳥樂自然響起,除了下著大雨,否則很少有缺席者。這首鳥樂章通常會持續上演到六七月,之後,那串串銀鈴就會逐漸退場,簡直就不見蹤影了,白頭翁、麻雀、綠繡眼、烏秋則仍然堅守著牠們宣告的領域有一句沒一句雜亂無章的唱作下去,只是少了串串銀鈴的主旋律,這首晨間交響樂似乎少了些味,顯得不那麼精采動聽了。
  想躺在床上就能聽首悅耳動聽的鳥樂章,看來又得等到來年春光再現的時候了。

*賞鳥

  最近文友馮菊枝送給我一本她寫的「鳥」書---「賞鳥去!春天」,她賞鳥有段時日了。讀了她對鳥類深情而動人的描述,我也對賞鳥越發感興趣了,只不過工作及家務纏身,心動仍少行動,未刻意加入賞鳥行列,只偶爾在假日裡自個兒帶著望遠鏡,就近到社區四處及靠近社區的湖邊走走觀賞一番。
  社區的綠化做得很不錯,除了數百戶人家的庭院各自種滿了種類繁多的花樹外,巷道及公園的花樹也照顧得很好,引了許多鳥類來棲息,最多見的是吱吱喳喳個不停的厝角仔鳥,也就是麻雀,是一種最不挑環境最能隨遇而安的小東西。再就是白頭翁、綠繡眼以及大卷尾(即俗稱的烏秋),還有喜在春天早晨清唱的一種鶯鳥。有鳥做厝邊實在是令人欣悅的事,我們不時可在枝椏上發現鳥巢,綠繡眼喜把愛巢織在隱密的榕樹或樟樹間,大卷尾的巢則喜高高築在黑板木頂端樹幹分枝處,很牢固,但不夠隱密,「門戶」向上大大敞開著,我懷疑它們是否能擋得住風雨。這使我想起在南非克魯格國家公園看到的一樹結得滿滿像累累果實的鳥巢,織巢的鳥羽色鮮艷,也只有巴掌大,牠們非常聰明,因為那是一棵禿樹,沒有一片樹葉可擋風雨,牠們的巢結構細密,形狀大小如葫蘆一樣,大小兩室,門戶正對著地面開在「小間」處,像是一處玄關,進了玄關才進到「大間」處,絕對無虞風雨的侵襲,真是巧奪天工,這些美麗的小鳥稱得上是自然界的建築藝術家。相對之下,這些大卷尾就粗線條多了。
  我分別在兩棵黑板木樹頂上發現兩個大卷尾的愛巢,有一個發現時,巢邊枝椏上「蹲」著三隻小烏秋,大概還未學會飛,只敢乖乖的棲在枝頭上等著親鳥歸來,隔幾天我再去探望時則已不見小烏秋的蹤影,想是翅膀長硬自己闖天下去了。另一個鳥巢我發現時,有隻大卷尾正蹲在巢裡孵蛋,兩隻眼睛滴溜溜轉著警覺地留意四周的動靜。隔一週再去看牠時,只見三隻小雛鳥已出來見世面了,正張著大嘴巴在巢裡躁動著等著喂食,又隔些時日去看時,大小烏秋已然飛去,徒留空巢高高掛在枝頭上了。
  在社區公園一棵樟樹上我還觀賞到一隻五色鳥,初時只聞到「咕、咕」聲不見鳥影,我瞅著枝葉靜觀動靜,牠卻腦神在在不動如山,把頭都仰酸了,正想放棄離開時,卻聞「噗」一聲,一隻羽色鮮麗的小東西自枝頭間飛竄而出,停在樹旁高高的樓宇上,我尚未來得及把望遠鏡調好距離來看牠,牠又調皮的飛上飛下,我以為牠要遠走高飛了,沒想到牠居然又飛了下來,定定的停佇在不遠處的圍籬上,讓我稍稍目睹牠的真面目,這美麗又調皮的小東西,總算沒讓我失望而返了。
  離社區不遠處有個湖,在北部都會區近郊有這麼個面積還算寬廣的湖,的確是居民之福。湖邊廣植相思樹、松樹、梧桐、油加利、綠竹等樹,林木鬱鬱蔥蔥,自然成了鳥類的天堂。可惜近年建商過度開發,其間有個原是成百上千隻白鷺鷥棲息的小山頭,有著極原始的林木,居然整個被挖禿了,準備蓋兩千戶的大樓群,這些白鷺鷥無家可歸後便成群結隊飛離了世代棲息湖邊的家,如今到湖邊,只能偶見一兩隻落單的小白鷺及三幾隻的夜鷺,孤單的守著原山頭湖邊的一棵枯樹上,不知是否在等著牠們的親鳥歸來?看了叫人慼然於心,也為人類不擇手段破壞寶貴的生態環境感到無奈又悲哀。
  在另一個山頭的一棵枯樹上,我曾兩次看到一隻體型頗大的綠鳩,牠近旁總會有隻白頭翁或大卷尾作陪,牠很安靜,有時整理整理羽毛,有時很安逸的上下搖動著牠的尾羽,久久才沒入附近的樹叢中,七月底造成台灣嚴重災害的賀伯颱風來襲,那棵枯樹被吹倒了,那隻綠鳩也跟著失去了蹤影。在湖邊的一棵松樹上,還看到一隻幼鷹,很活潑,在樹枝間躍上躍下,時隱時現。我們這一帶多山,偶爾還可看到一兩隻老鷹在蒼穹中盤旋,這類鷹鳥小時候感覺滿天飛,還憎惡牠們到處掠食小雞,如今卻也因生態受破壞數量越來越少了,能看到小幼鷹,確實難得。
  行走在湖邊相思樹步道間,不時可聽到「雞狗乖、雞狗乖」的鳥鳴聲,只是每次都只聞其聲不見其影,至今沒看過牠的盧山真面目。在老家,鄉民常留傳著一句押過韻的順口溜,即「雞狗乖、雞狗乖,山頂人仔沒下頦(巴)」,就是根據這種鳥叫聲而來的,我一直不知道這是種什麼鳥的叫聲,經過馮菊枝的指點,才恍然大悟,這是竹雞叫,多熟悉的名字(「竹雞」還是小流氓的別稱呢),納悶了多少年,終於在學著賞鳥後才解開謎底。
  賞鳥,是有趣又有益身心的活動,我喜歡。

(原載86年1月19日中央副刊)


回作家首頁】【回旗山奇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