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江明樹作品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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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革風暴中遭受迫害
—旗山旅大陸企業家周清麟


  有天碰到蔡文雄老師:
  「老江!最近有一位我們旗山企業家要回來。」
  「是誰?」
  「周清麟!」
  「周清麟....呀!真抱歉!不認識!」

  「你問老一輩旗山人,一定還有人知道,他是旗山人旅大陸企業家,有興趣採訪嗎?」
  「好呀!」

  八月,雜事齊集,除了蕉城刊物,還要籌備暑假蕉城美術連環展,但難得有特殊人物回旗山,機不可失,無論多忙也要抽空出來。

  八月十二日早上十點,在鎮公所二樓碰到一大堆人,在蔡老師的介紹下,認識昔日鼎鼎大名的周清麟老先生及其侄子周和志老師,周老先生由香港返台解決土地問題,筆者先照了像離開辦事。

  十二點土地問題解決圓滿,周老先生在一江山飯店席開一桌,宴請共同解決土地的調解人,筆者敬陪末座。由於人多,不方便採訪,另約時間,他準備在其小舅子張太山先生家住半個月。

  男人在一起,一定談政治,據說在台灣談政治的人口是舉世之最,可是台灣的政治文化是最複雜的。話題不離國民黨、民進黨,有周老先生在座更扯到共產黨,有人說國民黨與共產黨是難兄難弟!

  周老先生,個子矮胖,清雋的臉,素色自上衣,西裝褲,八十二歲的年紀,身體還相當好。當天政治談話氣氛熱烈,每人自由發表對政治的見解,只有周老先生一人較少發言,而解決上地間讓他頗為寬心,不時開心微笑,而周老師頻頻替人夾菜,讓筆者印象深刻。

  當晚,筆者為求證,在媽祖廟榕樹下,特別提到周清麟這個人,結果「劉胡林」歐吉桑知道,他講了一些周老的發跡事。

  隔了幾天,我親往張太山家拜訪周老先生,二小時後提供了豐富的資料,若有足夠時間真可處理成一篇精彩的小說哩!

  周清麟(一九一三年)生,原名清日,畢業於日治時代旗山公學校。小時候,家窮以種菜維生,每天在上學前與放學後,都要到菜園裡澆水,有時也擔菜到菜市場販售,日子過得清苦。

  畢業後一段時日,仍留在旗山故鄉,其大哥周成日,由於與任旗山郡守米山日本人私交不錯,做一些山鹿行的生意,惜因運氣欠佳倒店。

  隔不久,再爭取到日本鐘淵紡織公司,周先生在南台灣收集?麻子,掙到一罈金的本錢,所謂:「出成山一簣,崇積始微塵。」導致拼下一大片江山。

  到了二十四歲,與其兄到高雄市鼓山區合開一家「周良行」,從事農產品與山產品的生意,如販售批發六龜的藤仔,嘉義的龍眼乾,竹山的竹仔、薑黃、掃帚、水煙吹等,業務持續發展。

  「周良行早期與何傳的永豐餘公司在鼓山哈瑪星隔壁,規模相當。」周老先生回憶說。
  「周先生,旗山經營薑黃生意,您最早嗎?」
  「不是!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陳炮。」
  「鍾薑黃的所在?」
  「比較靠近山坡地,如南化、木柵、玉井等地。」

  除此,同老還提到一些小地名,筆者孤陋寡聞,連聽都沒有聽過,離合數十年,對往事如數家珍,可見周老先生對台灣鄉土的那一份感情,這也是筆者常強調:「要瞭解自己的故鄉,才能愛的深入。」

  「周良行」生意擴張,民國廿九年周先生到天津開分店,拓展業務,除台灣產品外,範圍更增加了麵粉、豆餅等類。特別是不見眼的檳榔子與酸柑乾?殼。

  「坦白說,對台灣一些農產品打開大陸市場,周良行有過貢獻。還有一件事,前台北市長兼自立晚報董事長吳三連避居天津時,常在我的所在住一段時間,我們私交很好。」

  在經營一段時間後,周先生離開天津到十里洋場的上海,開始經營拜香、煙絲,染土布等而大發利市這是周良行的全盛時期,在大陸分店賺的錢比台本店多幾十倍。圓潭、月眉等地曾置產三、四十甲。

  經營什麼就賺什麼,按著他又看準藤仔利厚,曾在生產地海南島住二年研究,譬如藤仔要浸一星期,燒的火候控制,周老成為這一行的專家,一度被譽之為「藤仔大王」。

  民國卅八年,國民黨敗退台灣大陸易幟,這是他事業大災難的開始。

  「上海淪陷前,國民黨亂搶亂劫,晚期經濟措施錯誤,貪污相當嚴重,造成上海社會不安,企業界損失慘重,我也是受害者之一。還忘了告訴你,民國三十六年二二八事件,我曾回到台灣十多天,台灣社會與上海一樣亂糟糟,時局越來越差,可惜我未能當機立斷,捨不得放棄上海辛苦打下的產業基礎,對共產主義瞭解不深,判斷錯誤,造成一輩子的遺憾!」周老先生慨歎說。
  「周先生!您是怎樣失去經營的產業?」

  「共產黨對人鬥爭甚狠,我是出身資產階級的黑五類,也註定了被批被鬥的命運,工廠被強佔,所謂查封四部曲:

  第一步:銀行放寬可以貸款,增資擴大廠房,讓你做大,再緊縮資金套牢。

  第二步:奪海南島貨源,規定可在海南島採藤,但不可在當地開工廠。

  第三步:一九五六年規定三大改造,公司合營,農民公社,必須教會接手新人,通你交出經營權。
  第四步:全部歸分,弄到最後一無所有。「利用、限制、改造、沒收」。我產業全失•••
  周它生先生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

  「我走了一輩子路,這一步棋錯全盤皆輸,檢討起來我對時局應變能力不夠,若我及早撒資回台或在香港發展,今天的局面應該不一樣,啊!談這些幹什麼呢?」
  「周先生!可否詳細講文革被迫害之事?」
  周老先生開始要講,同老夫人出來制止!

  「講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講文革,我們的二個孩子還在大陸,萬一....」

  周老夫人對文革的傷痕,刻骨銘心,與台灣人一談起五六0年代的白色恐怖一樣,心有餘悸,為免增加周老夫人的困擾,我停止了採訪。

  「十三年前,我由大陸到香港定居,與兒子住在一塊,有空到香港,歡迎來玩!」
  筆者握緊周老先生的手:
  「真感謝周先生接受採訪。」
  告退出來,跨上機車,腦子裡昏亂想著:
  「國民黨與共產黨是難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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