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李旺輝傳」
二00六年七月二十九日,認識美濃人李旺輝老先生。
那半年裡,每晚上床睡覺,習慣點眼藥水,眼睛閉上,然後,腦中浮現場景:是美濃月光山、双峰山、尖山、茶頂山……還有我們的旗尾山,另一場景則是台東、綠島、蘭嶼、太平洋、琉球、九州、宮崎……似乎東北亞的山與海皆涵括在內,夢遊到不知有多少回,超愛看世界地圖的我,溫習以上的地名,一次又一次,永不厭倦,……在夢與地圖中神遊,山與海的對話,既近又遠,既遠又近,彷彿一個超人在那裡翻筋斗、捉迷藏。
會認識的這位留日的美濃人,乃是想撰寫旗山的林慶雲先生,他曾在雄中教國文,是在「二二八事件」,擔任雄中、雄工、雄商三校的總指揮,事件後,展開逃亡,他也是五0年代白色恐怖受害者,筆者準備寫五萬字。資料搜集未齊,透過旗山人鄭清長先生的告知,有人知道林慶雲事蹟,他提供「李旺輝」三字,此人曾當雄中的數學老師。
跑到美濃戶政事務所去查,辦事員堅持不給住址,只好在街上,隨意問兩三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有人說李旺輝老翁。他好像住在德勝公附近,結果繞了一下未找到,因與人有約,先回旗山再說。翌日,再到鎮公所問,有人說在永安街,結果在附近問到他的親戚,住址找到了,人不在,回來打電話,其孫女李品嫻小姐,告知其爺爺高雄的電話,總算連絡到本人,約在美濃老家見面,準時到達,第一次見面他斯調慢理泡一壺烏龍茶,我想問雄中二二八,他僅呆半年,認識林慶雲老師,僅點頭交,反而是旗山人女婿陳茂德老師很熟。二二八時,他調到基隆中學,雄中之事,二二八事件,皆是他聽人所說的二手資訊。然後,筆者隨口問他,雄中後到哪裡教書,又到雄工,然後,再到基隆中學,二聽「基隆中學」四字,我心臟 跳動加速,莫非與鍾浩東有關,他拿出藍博洲的「幌馬車之歌」,果然,此書我看過二次,他指著基中第一屆畢業紀念老照片,前排左二,我翻過去找內容:指著「鍾順和」問:
「沒錯!就是我!」
「原來……」腦門被敲了一下,自言自語……兩人停頓了幾秒鐘…..
「李老師,可以講嗎?」
「沒有問題!」
然後,他侃侃而談個人的經歷,故事很精彩,我聽得津津有味,從早上九點談到十一點半,他要請吃粄條,我告以中午有事。再約下星期,然後一次一次見面,每次準時到達,落坐後,他一定說:
「先泡茶!再說!」
他的節奏如一位道行高深的法師,泡茶動作如是舒緩自在、不急不徐,彷彿這位留日的高材生,習過日本茶道似的,他泡的茶極好喝,但是,有時說得很亢奮很HIGH時,忘記倒進杯裡,倒時:
「哇!泡太久了!…」當然味道差了。
之後,他沖滾水,等好時間,我就主動倒茶杯,成為一種默契。每次,兩小時到三小時,振筆疾飛,本來要寫三千字,五千、一萬、兩萬,好吧!五萬是半本書,終於,決定寫十萬一本書,主因是他對美濃近代建築界的重大貢獻,約四分之一的房子大樓是他設計的,其份量可以與鍾理和、鍾浩東並論,一本書十萬字跑不掉了,用了好幾本筆記簿。也是李老師人格特質,推心置腹,與老人家成了忘年之交。
先寫了一篇:「跨越時代的美濃三傑」一萬五千字發表在「六堆風雲」。並開始尋找出版經費,參加財團法人高雄縣文化基金會「高雄縣本土文化著作」徵選,只錄取三名,補助金額八萬元,甲仙詩友游永福無法執行,我以為會有十二萬呢?但聊勝於無,如今完成了,對李旺輝老師有了交代,筆者特別找出「美濃三傑」特徵,表示對三位美濃人的敬意。
鍾理和:立言、液體、杜鵑
鍾浩東:立德、氣體、刺鳥
李旺輝:立功、固體、卷尾
鍾理和的小說,被閱讀、被欣賞、被評論,前輩作家吳火泉稱之:「倒在血泊中的筆耕者」,是杜鵑啼血的「杜鵑鳥」,以鋼筆墨水寫作,代表美濃「立言」精神,堪稱水中三態的「液體」。鍾浩東的慷慨赴義,被剖析、被理解、被評價,是英雄、是烈士,是靈魂最後死亡前最美妙的歌聲「刺鳥」,代表美濃「立德」精神,堪稱水中三態的「氣體」。然而,李旺輝的數學與建築成就,特別是在美濃的土地上,建立無數的「固體」建築物,無疑是美濃「立功」精神,其膽識,全然關心照顧弱勢與窮人,他是鳥中正義感的「卷尾」。當邁進了21世紀,李旺輝老翁走了,他走了!他留給美濃人的珍貴資產,需要有人發揚,聚焦李旺輝‧不屈服的魂魄。鍾浩東的清晰圖像,與李旺輝相同的價值觀,難能可貴的「固體」、「立功」、「卷尾」其建築設計特色,絕對是建築研究生的好題材,這是深廣層次的生活內涵,撰寫碩士論文,乃至博士論文,皆可以發揮,這是一塊待耕的處女地。人死留名,虎死留皮,每一個人想當英雄與烈士,然而,英雄只有死後才會出現,鍾浩東既是英雄,也是烈士。李旺輝是英雄也當之無愧!鍾理和、鍾浩東、李旺輝,堪稱為近代美濃人的三傑。
本來此書的手工稿約寫了七、八萬字,再加上二萬字即行,要請人打字,得花四萬元,補助的八萬元怎夠。初習電腦的我,不大會存檔,被吃掉好幾千字。一大早,只要被吃掉五百字,颇影響心情,整天晃來晃去,想坐下來打字都沒有辦法,缺乏禪定功夫。直到七、八月了,比較有效率了,最高記錄一天十小時,打了四千多字。但是,眼睛不妙了,感覺怪怪的,開始痛、黏、癢,看眼科,一次,買三種不同顏色的眼藥水,每隔半小時就點一次,只能休一天打一天,待情況好些,再打拼,在手工與電腦的過渡期,非常不適應,現在一切否極泰來。
認識李旺輝八個月後,隔年(2007年),三月九日又認識德宏禪師,也是客家人,來自台東東河鄉,目前住在甲仙山上的茅篷。兩人的人格特質都是我欣賞的典型,現在,我也想寫「德宏禪師」的長篇傳記,因為,人物報導也是我喜歡的文類,短篇人物已寫過不少,未來將只挑戰長篇的,也許都會指向佛門或宗教的人物。基本上以寫沒有什麼知名度的人,特別是個人欣賞而值得著墨的人物,確切的說:是存在非主流的邊緣者,在旗山的人物誌,彰顯一些沒人寫過的,居然比較有成就感,這與自己強調的左派思想、普羅主義等若合符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