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窯裡乾坤煉精靈

2001.6.26西子灣副刊

  「水圳仔的茶古一隻一萬多塊,一般好朋友,他也只是送一些茶杯仔而已。」
  名作家江明樹介紹鄭水圳時,特別提到他珍視自己材窯燒製的茶壺,以及惜售作品的個性。
  我聽了嚇一跳,因為和他初見面,他就慷慨地送了我一組共五個大小不同的茶壺。
  「咁有影?真的還是假的?實在給人想未著?」明樹兄聽說鄭老師送我茶壺之事,更是嚇一大跳,認識他這麼多年,第一次聽他用這麼多疑問句連結起來強烈表達他難以置信,而且每隔一段時間,看到那些茶壺時,他又會忍不住懷疑地重複那些疑問句。
  「冇騙恁啦,呣過朋友介紹阮甲伊初見面,我就先送伊一套大陸的『一條龍』十二隻茶古,後來伊才送我伊做的『一條龍』作品。」當時我剛從大陸帶回兩套「一條龍」名壺,聽說鄭老師酷愛製作茶壺,特地送一套給他參考。
  「按呢我就相信,莫怪伊會送你嗄多隻。」
  其實收到鄭老師這份貴重禮品時,我完全不知道它們身價如此高貴,當時我還自認為自己很夠意思,僅僅憑著對一位燒陶藝術家的尊重,就捨得將一套上萬元的名壺慨然相贈,還自詡自己有「寶劍贈壯士」的俠義精神,祇希望能對他陶藝有所幫助的一點兒心意而已,誰曉得他以數倍價值的藝術品回報於我。
  我雖不知道這些茶壺的市價,但對於這些茶壺,卻真是愛不釋手,古樸、厚實、充滿鄉土氣,感覺得到它們的主人全神灌注精心製作的神情,回到家馬上把茶几上的其他商品茶壺「關警閉」,讓這批與眾茶壺不同的高貴藝術品,同時吐露滿室茶香和藝術氣息。
  鄭水圳老師在六龜國中教書,這位師大第一名畢業的陶藝名家,以「五行相生法」燒煉出茶壺變化莫測的特殊作品,千錘百鍊的柴燒成果,蘊含著爐火純青的美妙質感,每樣作品,都是「外鐵窯」窯裡乾坤焠煉的精華。
  鄭水圳出生在台北市內湖,一九七七年畢業於師大美術系,次年起任教六龜國中迄今,由於對陶藝熱烈偏愛,一直醉心鑽研陶藝創作,從傳統燒窯起步,歷經創新求變的各種波折與體驗,作品風格與質感不斷蛻變,精湛營造出五行相生的最上乘美感。
  「水圳師」於一九八七年創設「外鐵窯」工作室,謙稱自己「外行兼鐵齒」,同時自號「昆水山人」,以混仙自居,水柔土軟隨意捏,再以木柴發揮出「火」與「土」的韻味,「外鐵窯」五行相生的作品,引起愛壺族的熱烈喜愛,每個茶壺飆漲上萬元,但有行無市,因鄭大師惜售,使愛壺族愛恨交加。
  鄭老師樸實個性,展現在他精美的陶藝作品上,渾厚的功力拿捏出多樣化造型的作品,奠定其陶藝世界的地位與口碑。
  除了在題材上的表現之外,「柴燒」創作,更開創他陶藝意境之美,從追尋土材、捏土、玩火、到開爐時等候窯中精靈窯變幻化奇蹟,都只與他興趣一致的夫人分工共享,還親自當樵夫砍柴,吐納自然氣息,在嘗試中歷盡波折,完成柴燒作品變幻莫測的特殊風格,連他本身都拿捏不住窯燒千變萬化的奇妙作品。
  觀賞鄭水圳藏盡華麗姿色的柴燒佳作,從創作題材的求變,邁向無法捉摸的柴窯,更能仔細玩味其純淨還真的美感,觀賞其柴燒作品,可以瞭解窯中另有乾坤的陶藝世界,窯燒高溫同時膨脹愛壺族為之瘋狂的熱情。
  再三把玩這些精緻的藝術品,想起「水圳師」和他愛妻餽贈時慎重的情景,尤其是他夫人充滿靈性深邃的眼神中閃爍著依依不捨地神情,用「割愛」形容毫不為過,突然頓悟這位大師惜售的心情,這些都是他的心血結晶,金錢豈可隨便褻瀆她的神聖!
  「水圳師」精心拿捏、塑造這些茶壺之後,把它們交到我手上,幾年來,我早晚撫摸這些茶壺,原本粗糙的壺面,早已變得光滑細緻,卻仍不失古樸原味。
  從小,我就一直很珍惜他人送我的東西,不管那樣禮物的世俗價值如何,我都滿懷感激珍視並妥善收藏。
  送我東西的主人,在數十年之後,發現我居然還珍惜留用他送我的東西時,那種無法掩飾的感動,使彼此都覺得那樣禮物早已超值,有些朋友甚至感覺當時送我那樣「粗品」不成敬意(日語「粗品」就是禮物,也隱含有不成敬意的謙虛之意),還想換一樣比較貴重的與我,似乎頗有悔不當初的歉疚感,殊不知那樣禮物堆積了數十年感情,早已成為無價之寶,豈是任何貴重俗物所能取代?
  鄭大師不但能拿捏他的作品,並賦予靈氣,似乎還能和這些精靈共靈犀,他聽得到這些茶壺喜歡與我為伴,因為知道我會愛惜它們,所以捨得!
  大陸甫開放觀光初期,有些腦筋動得快的商人來往兩岸以走私茶壺為業,價高而且輕便,據稱利潤高達數十倍,一百元人民幣買來,到台灣可賣數萬元,名副其實一本萬利。
  一位走私茶壺的單幫客,前往一位製壺名家處搜購茶壺,正巧與朋友異國相逢,朋友談及在大陸設廠製壺銷售台灣之事,引起單幫客極大興趣,那位大陸名壺名家卻在一旁不斷解說推銷他精心製作的茶壺,單幫客不耐其煩,給他二百元人民幣,順手把那位名家推銷的那只名壺摔碎。
  那位單幫客和知悉那件事的朋友,逢人便津津樂道那種行為「爽快」,給他一倍價格,就可叫他不要囉唆。
  單幫客、名家和名壺,在時間洪流掏洗下,隨時空流轉而篩洗出「搖擺冇落魄久」的真理,那位製壺名家在他精製的名壺被摔碎時,心也碎裂滴血,藝文工作者,自古不乏為五斗米折腰事例,但曾幾何時,大陸形同黑洞的強而有力漩渦,已逐漸吸盡台灣資金,泡沫經濟已漸趨泡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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