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文奇
2006

一．送貨司機

每天

追逐時間的油門

是一種？？？

為何

方向盤不能圓融

太多的嘮叨

像一路變換不停的

紅綠燈

厭煩    卻

又牽制著靈魂的

呼吸

 

二．操作員

每天給機械操作成

一種固定的姿勢

感覺已日漸麻痺

唯一的清醒

是從薪資袋發出的

嘆息

而讓打卡鐘套上金箍的

靈魂常常夢見

夢見

我是一隻

被卡片穿鼻的牛

 

三．夜間守衛

每晚

把自己站成夜的一部份

讓心跳跟著脈搏一起

忖度

生命的價值

儘管站出竅的靈魂

常被人性扭曲的醜陋面目

嚇出一身冷汗

我還是

把夜站成自己的一部份

站成一隻

再都會叢林討生活的

貓頭鷹

 

四．送報伕

我是一隻

沿途報信的鴿子

長期壓縮睡眠的眼神

只想

把報紙送出一點

喘息的空間

車輪卻在街道

時常跑出

生活織打的結

心事    一路

只把大小新聞

拋成    一種

一種交代

 

五．看柵工

列車    一輪輪

駛過揮動旗號的青春

穿列出

一張歲月投影的中年

柵欄外

萬花筒般變換的眾生

是看柵歲月修煉的

妙境

今生已把

這款求生方式   看成

火車般泅向生命的邊陲

金世就

交給起起落落的柵欄去

秤量吧

 

六．清道伕

你走過我清掃的路嗎

我可能

掃過你墮落的指紋

我把青春寫在陸上  

    把皺紋寫在臉上

    把太多眼神折射在胸口的

    鬱卒悶成

    行道樹上枯黃的葉子

    默默地飄落著

    一葉葉求生的滄桑

你走過我清掃的路嗎

我也許

撿過你墮落的心

 

七．舞女

若你用一百種眼光看我

我就給你一百張臉

卸妝後的掙札

卻常把胸中的心事

攪成一鍋

用失眠燉煮靈魂的夜

也曾渴望

能舞出一段華爾滋般的愛情

可是在貧窮的土地上長成的胭脂花

只能以化妝的歡顏

浮沉於情慾的舞步裡

燃燒著

仙女棒的青春

 

八．計程車司機

你要搭車嗎

從早到晚把紅綠燈

繞到呵欠連連

也撐不開口袋裡的笑容

經濟風暴

掃出更多的魚

在蕭條的河裡

搶食

人群偶而才釋出的食物

妻怨懟的眼神與

交警紅單子射中的心事

常把米酒瓶

醉倒在巷口的麵攤上

你要搭車嗎

發高燒的空車率

怪手般把日子挖成

坑坑洞洞的馬路般

難行

 

九．散宴

或許，一路

瑞芳咳到平溪

喘到土城三峽的砂肺

已經知道……

酒宴中

大夥被酒精澆醒的拳聲

把封礦的感傷

稀釋成

祭拜土地公繚繞的煙縷

只燻皺了眉頭

而一路跌撞在封礦嘆息裡的

酒杯總會飲出

那群如土撥鼠在地底挖礦

在麵攤上用酒精

蒸發死亡陰影的換帖兄弟

以及一具具

從災變的坑道內被挖出

用家人悽慘的哭叫聲

包裹的屍體

幾度從鬼門關逃回

卻一直被鬼魅般的砂肺

折騰的身軀

在這場酒宴中

似乎已感覺到

生命的煤層將被

挖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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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老礦工阿清伯仔一生經歷了台灣煤礦業的興衰，並逃過幾次嚴重的煤礦災變。但在三峽利豐煤礦封礦後的第三天，便因肺塵症而往生。封礦的祭祀的餐聚礦工稱為”散宴”。而肺塵症礦工稱為”砂肺”。